“柜子里。”沈槐安喘着气,他这会儿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咽了口唾沫,理直气壮地指使道:“你去那边柜子里拿,我不要穿地上的。”
鹤华好笑地瞥他一眼,依言去柜子里寻了件外衣给他裹上,“柜子里可没亵衣。”
“不管,不要地上的。”沈槐安把头一扭,埋到软榻里动也不动了,闷闷地抱怨声传来,“这下可怎么回去……”
“没事,看不出来。”
“我是说我腿软,走不动道了!一会儿门落锁了怎么回去……”
软绵委屈的语调,配上雾蒙蒙地娇嗔一瞥,实在叫人心生怜惜。
鹤华蹲在软榻边,轻轻顺着他绸缎般的长发,安抚道:“那一会儿我抱你回去,背你回去,带着你翻墙出去都成,没事的。”
沈槐安埋着头,脚踝微动在软榻上踹了下,瓮声瓮气道:“会被人看到。”
“看到就看到了。”
沈槐安侧过头,露出一只清透含水的猫眼望着她,“回头人家说嘴呢……”
鹤华心思一动,沈槐安像突然感知到了什么,眯起眼眸,神色变得有几分恼怒,转过头用后脑对着她,含糊地嘟囔着,“没个正经样儿!让人瞧见了你跟我在一块儿,看你怎么办……”
“我永远不怕对任何人承认我心悦你。”
直到这一刻的脱口而出,她才陡然明白过来那些心脏闷疼,鼻头发酸的瞬间意味着什么。
她迷茫地感受着心脏逐渐加重的酸疼,从胸腔奔涌出的血液却让四肢麻木无力,却透着温暖惬意的感觉。
“你哭了?”沈槐安大骇,他还从未见过鹤华流泪,当即慌了手脚,边摩挲着她后背,边低声哄着,“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好三娘,怎么突然哭了呀?我、我哪儿做错了么?”
鹤华缓缓抬手,骨骼修长的指尖攀附上自己的脸,摸着点湿润。
山野间被人随意撒下的种子,没有人精心期盼她能结出丰硕的瓜果,亦或是盛开成招摇的花,于是她就在风中、雨中,随心所欲地摇曳着。
种子发芽成了树苗,树苗长大成了树。
直到有天,藤蔓缠住树的枝干,丝丝缕缕,渗入树干,再从树枝末梢破开,于风起时树叶与藤叶相互缠绕,再也不分彼此。
鹤华低笑一声,她其实感受不到所谓的爱,她不知如何爱人,于是就学着别人的一举一动,像个镜子一样重复别人的人生,然后不停质疑自己:她真的爱他吗?
见她红着鼻子,眼眶湿润,迷茫地像是个走丢的孩童,怔怔望着他,沈槐安突然像是明白过来了,倏地咧了个满足的笑,叹慰道:“我们家三娘心疼我了是不是。”
直到此刻她才知晓,这种陌生的、突然而来的情绪叫做心疼,她心疼沈槐安。
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能让她留念的,那只能是沈槐安,这一刻鹤华才终于肯定:她很爱他。
鹤华漂浮的心安定下来,柔柔地抿了个笑,“我们回家。”
(完结)
番外:时空交错
春节百官休沐,司礼监不管宫里事务,沈槐安自然也没什么事。
他现在就一心一意地在盘算着亲手做年夜饭。
这是他和鹤华在一起的第一个春节,可是马虎不得。
早早地,他就起了出门,想趁着街上的铺子还开着,该备的都备齐。
这些琐碎的事情倒是能交给下人做,只是他觉得亏欠鹤华甚多,所以想尽善尽美,交给旁人他总是觉得办不妥当。
沈槐安裹上大氅,也不要人跟着,抱着个小巧的金手炉,悠哉悠哉地缓步迈出府去。
走了没多久,人声渐渐充斥着他的耳畔,进了城西热闹得像是另一片天地。
各家各户都挂上了喜气洋洋的红绸、红灯,商贩们迎来送往也不忘道一句吉祥话,偶尔几个小童围在一起摔着鞭炮。
沈槐安行走在热闹的街头,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穿梭,他倒不觉得厌烦,反而有种穿过人间烟火的温馨感。
“哎!”
沈槐安猛地被个小孩儿撞得趔趄,他皱着眉头,还没开口,就见面前这半人高的小乞儿不住地低头认错。
“算了,大过年的。”沈槐安见他衣衫单薄,一时不忍,伸手探向怀中,“我给你点银子,你……”
手一顿,他不可置信地对上小乞儿挑衅的眼神,下一瞬,那小乞儿像支离弦的箭瞬间消失在人海里。
沈槐安呆愣住了,他是真没想到这上京城里有人能偷到他头上,要知道司礼监秉笔是能调动锦衣卫的,他就算扔块金子在地上,没他点头哪个不要命的敢捡?!
“嗤……”
旁边传来一声从鼻子里发出的讥笑。
沈槐安心下不爽,正没地儿撒火,这人就撞了上来,当即骂了过去,“哪个瘟糟玩意儿看你爷爷的笑话!”
是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小孩儿,蹲在墙角像是看完了全程,他看不出男女,衣服破破烂烂的豁了几道口子,脸上黑一道、灰一道,下半张脸被围巾挡住,浑身上下脏兮兮的。
脏死了。
沈槐安后退一步,不欲与一个小孩儿计较,正打算,就听见这小孩儿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我爷爷早死了,你跟我充哪门子的长辈?”
沈槐安脚步一顿,“你这崽子说话最好留神些,这是上京城,不是哪个荒村野寨,回头得罪了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声音压得低沉,话说得慢,但给人一种感觉就像是棉花里裹着刀子的感觉。
岂料那小孩儿气性大,一蹬墙握着把匕首飞身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