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沉默未几,那双丽黠的乌睛一低,她开口:“听闻那场洪灾死伤颇多,陛下心疼伤民,悯怀百姓,才会在即位之后大兴水利,也才会在这样的夜里……神伤。妾可有猜对?”
萧无谏听完,“卿卿聪慧,可惜——”
他倏然挟抱着她坐起,笑意晦重:“可惜,将朕想的太光风霁月,太圣人了些。”
然后在女子惊疑的眼神之中,将人翻了个身。
让她趴着。
这是,猜错的惩罚。
……
太医署中,几位太医一刻也不敢懈怠,几个人围在一起,把那些脂粉一盒盒验过。
陛下亲自吩咐的事,谁敢马虎了去?
只是,这毕竟是后妃来日会亲肤所用之物,他们也不敢污渎了去,检验时人人都戴了副羊肠手套,且每次只取一点小样,便将盒子复归原样,动作小心。
因而光是取样,就要费不少功夫,再要从繁杂的原材料中辨识出百合,也不是易事。
辨色辨气都是最粗浅的,还要一一与不同的试剂合在一处,观察反应。
陛下抬爱意嫔,倒苦了他们了。
太医们验了近半,发现这些脂粉大多都不含百合成分,想来是意嫔平日里也有意避开的缘故。如此一来,一整日一无所得,不少人也稍稍松了神。
“明日再验吧,还剩这么多,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完。”徐太医指指剩下的那两只妆奁,就要起身。
却被江太医一把拽了回去:“等等!”
江太医双眼瞪大、面若金纸地把手中的棉扑递过去:“你们看看这个……”
春雷惊天,这场夜雨颇为寒凉,好像把夏日又推远了一些。
仙都殿里,柔妃怎么也不能放下心安寝。
如今阖宫皆知,意嫔过敏,陛下紧张得不得了,还让太医把她宫中那些胭脂水粉全部都检验一遍,务必查出哪些含有百合成分,防止她再误用。
可只有柔妃知道,什么查百合是假,查毒才是真。
毕竟,这件事本身就是孟绪将计就计给她设下的圈套,小全子一定是她故意送给自己的人,早就将什么都抖给她了。
她就不该相信那贼奴!
查百合一定也是孟绪的主意,分明躲过了那日又枯之毒,却还想借事发挥,不让自己好过。
纵然明日过后,小全子一死,吴宝林再将此事揽下,也就彻底死无对证了。
可是,陛下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若是孟氏借机在他面前说道了什么,他能不起疑吗!
柔妃急火攻心,只觉一阵头昏心悸,瘫倒在美人榻上。
痴痴怨怨看着窗外那没完没了的雨,她想起,上一次,陛下就是在雨里离去的。
余光里有人走过来了,柔妃没正眼看他,只忽问:“不过打了几板子,尺素怎么还不见好?”
康云回话道:“是说,奴才今日才去看过她,竟到现在都不能下地。想来是娘娘信重她,厚待她,教她平日也成了娇生惯养的一个人,这伤好的也慢了些。”
见柔妃此刻面色阴沉,康云故意试探道:“奴才知道娘娘是心疼尺素……”
“心疼?”柔妃打断道,“本宫心疼什么,心疼她小姐身,丫鬟命?”
康云心中窃喜,连声应是:“奴才失言。”
旋即,柔妃又问:“陛下此刻回宫没?”
这回,康云半天不敢说,在柔妃剐人的一眼之后,才道:“听说还在陪意嫔。”
柔妃抬手就把身边案几上的茶盏拂落在地。
她揪着领襟,抖着声道:“去,去月下阁请陛下,就说本宫身子不适,险些晕厥。”
另一边。御前的人和两名太医张着伞,穿过正于雨中哀泣的半座皇城,靴底与青砖相击,迸开一簇簇水点。
好容易到了月下阁,却得知此刻陛下不方便见人。
陛下在意嫔的屋子里,又不方便见人,什么意思岂不明显?
隋安都特地站得离内间远了些,防止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谁又敢这时候去打扰。
隋安也没了法子:“几位大人,再等等吧。”
直待又烧尽了一节红烛,帝王终于推门出来。
见外间情形,知是有了结果。
萧无谏先对簌簌道了声:“进去伺候你主子。”
他是简单清洗过了,可寝闺内的那女子还未曾。他把人抱进了浴桶后,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将人折腾的太狠,她趴在桶沿上,竟连手都抬不起来。
像只奄奄一息的病雀。
唯有面色,却是雪白晕着嫣红……
不能再想,萧无谏坐下,准备听听太医的供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