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书晴却不想就此罢休,“父亲可知道,伯娘在给我和书寒准备换洗衣衫的时候都知道敬着死者给我们挑素淡的,避免坏了规矩,伯娘和娘亲少有往来尚记着,父亲是娘亲的枕边人,为何却连这点都能抛之脑后?父亲,可还记得娘亲为父亲付出了多少?父亲可还记得,当年那个抛弃一切随您出走的女子只剩您可以依靠,父亲可知道,一个女子得有多大的勇气,得有多爱一个人才可以牺牲至此?您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娘亲带来的一切,却将她糟蹋至此,郁郁而终,不知您半夜惊醒,可有片刻愧疚?您这样的父亲,我不需要,书寒也不需要,娘不在了,我护着他,我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定不让他成为您那样的人,人活一世,若连情义二字都能背弃,活着倒不如死了干净!”
庄泽良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反应过来马上站定,瞪圆了眼睛仿佛看到鬼了。
这是他的女儿,他不应该怕的,可这会他竟然心生惧意!
那个胆小的都不知道反抗为何物的女儿,怎么一觉醒来变得这般胆大了?
莫非真是被孤魂野鬼占了身不成?
摇了摇头,把那点想法甩走,他真是疯魔了才会这么想!眼下是瞎想这些的时候吗?
他父亲的威严,都被这个不孝女给败尽了!
“庄书晴,天底下哪个做儿女的会这般指责自己的父亲?你要拿大周律法说事,大周律法上可有说子女可以忤逆父亲?”
“我不想犯律,所以不要再做你的女儿。”庄书晴眼里满是悲凉,那不是她的情绪,是这具身体本身的反应,也许她的魂魄还没有消散,也许,她尚有不甘,“便是赔上这一辈子,我也愿意,死后见着娘亲,我才能无愧。”
庄泽良心里又惊又惧,视线一转看到嫡子,不经思考的话喷涌而出,“书寒还小,你怎能替他做出这种决定?你可有想过你这般做会毁了他的前途?一个连父亲都不要了的人,便是借董家之力踏入仕途也会被人小看,当今圣上乃重孝之人,绝容不下这样的人。”
庄书晴打定主意要狠狠撕了庄泽良的脸皮,也许是这具身体本身的情绪,也许,是她将上辈子对抛弃了她的父母的恨也带了过来。
拉住要上前的弟弟,将他护在身后,字字如箭,“书寒四岁由母亲启蒙,他会的每一个字都是母亲教的,他会的礼仪,懂得的每一个道理都是来自娘的教导,便是娘缠绵病榻时也不曾放松半分,你可知书寒六岁便认全了字,七岁能出口成章,八岁能看懂那些晦涩的八股文,到母亲过世时,他已经会自己破题了?你可知便是在吃喝都成问题的这一年里他也没有放松?”
抬手摸上自己的伤口,庄书晴当没看到一屋子人的目瞪口呆,脸上全是冷意,“你当那天他为何会进你的书房?因为娘亲过世,再没有人为他买书,他不得不去书房里找,你都多久未进书房了?若非有人从中挑事,毁了书房里价格不菲的摆设嫁祸于他,又故意将你引了来,他就是拿了再多的书你也不会知晓,你是怎么处理的?问也不问就一个砚台砸过来,当时你心里可还记得他是你儿子?你可能说出一件你曾为他做过的事?便是圣上以孝治天下,也是因为他认为长者为小辈操心一辈子,值得小辈孝敬,你扪心自问,你可值得?”
庄书婷眼看着族老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看着他们一家就落在下风翻不了身,庄书婷泫然欲泣的站出来一步,想将话题拐一个弯,“不管怎么说姐姐你都是父亲的女儿,怎能这般说父亲……”
“对你们姐弟来说他是个称职的父亲,非常称职,亲自给庶子启蒙,送他去有名的学堂读书,为他操尽了心,便是你,哪一个生日父亲没有送你礼物?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不给你买回来?你这一身派头走出去,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你才是庄七爷家的庄大小姐吧,谁又能想到在庄七爷家,嫡庶是反着来的!”
“你,你这是嫉妒……”
“以前是曾嫉妒过,可是现在,我只想脱离有你们的一切。”庄书晴回过身去,给抿紧了嘴的弟弟一个安慰的笑,怡然自若的给他理了理衣领,神情渐渐平缓下来,“我有书寒就够了,我们便看看,以后是你们姐弟过得好还是我们姐弟过得好,是你们有出息还是我们有出息,庄书婷,你不想以后被我闹得嫁不出去就把心思用到别的地方去,比如说让这事成了,为表谢意,我会将我娘给我攒下的那些嫁妆都留给你,你不是一直想要吗?如你所愿,如何?”
庄书婷脸色顿时白了,她是真没想到庄书晴会突然变得这么胆大,将一切都摊开在明面上来说,可她还不能反驳,她是想要那些嫁妆,大娘有本事,在那样的情况下还是给庄书晴攒下了不菲的嫁妆,只要将这些拿到手,她以后在婆家一定能过得很好。
要是她反驳了,庄书晴改口收回这些话,她就别想再光明正大将这些东西拿到手。
她算是看出来了,庄书晴这回是真打算彻底撕破脸了,事情闹成这样,不可能有回旋的余地。
看够了好戏的庄泽民这时终于站起身来,“七弟,这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时辰也不早了,今天就先歇了吧,此事明天再议,如何?”
被庄书晴一番话挤兑到墙角的庄泽良巴不得有个台阶给他下,连连点头,连和长辈告罪一声都没有就急急转身离开,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女儿说的那番话。
杨娇娘赶紧带着一双儿女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