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珏说章“哦。”一点也不意外,站了片刻道章“你知道我在找你?”
南衡略垂眼皮,“知道。”
“所以,并不想见面对吗?”沈珏说。
南衡抬起眼皮来望着他,看起来像是有些不大自在。
“……”沈珏说章“我找了你很久。”
其实他也不知道多久,失去亲人之后,岁月流逝成了最无足轻重的事,究竟走了多少年,他也没有记下,总之,那是一个很久远的岁月,漫长的旅程。
“知道。”
“你是神,怎么会不知道。”沈珏说,而后淡淡道章“何必浪费我的光阴,早来说一句,我也不会纠缠。”
南衡仍是不说话,表情不曾动过分毫,眼底却闪过一簇小小的火苗,仿佛是不满他此时的语气,沈珏没有注意到,仍然自顾自说着章“既然找到了,我只问你一句话。”
南衡微微笑了一下章“想问什么。”
“你想怎么办呢?”沈珏说章“我答应你找,我做到了。你呢?”
南衡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看着他,神情似乎有些回暖。沈珏终是按捺不住,整个人贴了过去,像从前一样将他圈住了,牢牢地圈在自己怀里。仿佛他还是大将军,这人还是尘世里的九五之尊。在抱住的那一瞬,怀中有物的充实让沈珏几乎是顷刻下定了决心,只要他还愿意这般让他抱着,便是妖与神的天堑他也敢冒死一试。
这是从未有过的念头,第一次这样冒出来,并快速地席卷了他的全部思维,不容犹豫。
然后,被他抱住的人只动了动指头,便将他远远地推开到了悬崖边沿。
这样的拥抱曾经发生过很多次,都在他是凡人而对方是妖精的时候,他的力气无法与他抗衡,被这样仿佛霸占似的拥抱只好默认。
如今这小妖精还想欺压上来,南衡轻易的将他推开了。
大约没想到会被推开,沈珏站在悬崖边发愣,这时才第一次感受到那种痛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像千万只虫子般在脏腑里钻咬,在骨髓里蔓延。最后直接绞尽了呼吸的力气。
只是一个轻易推开的手势,他就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他的愕然让南衡的眼里有了微妙的无措,但是还不容他说什么,那个曾经与他无数次角力的狼妖便转过了身,南衡看着他拾起一旁的包裹,留了个背影说章“既然如此,往后就算再无瓜葛了。”
这样的话有些莫名的耳熟,沈珏一边说着一边茫然的想着,好像就在不久前,他与小松树精的一奉一饮间,也断了瓜葛。
然后,这个世上,再没有什么人与他有瓜葛了。
心疼到呼吸都接不上的地步,沈珏尽力稳着神,攥着包裹的手指一片青白,就是这样仿佛绵长无尽的痛苦中,沈珏默默地在心里道章“原来我这么喜欢他。”
多么可笑。
沈珏没有再回头,他抓着几乎相伴一生的那个包裹,一步一步走下了山。
来时的路与归去的路无有不同,山脚的松鼠姑娘见他来了,还活泼地冲他招了招手,然后看着他在自己的视野里消失不见。
山顶的南衡却站在积雪上,望着雪地上的脚印神色有些怔怔,即刻又恢复了静默。老仙不知从何处又钻出来,眺望着山脚远处益发渺小的背影,看了许久之后瞄了瞄他道章“帝君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南衡反问他。
老仙碍于彼此身份,踌躇着道章“帝君下凡历劫,许多事便堆在那里,回来后忙着打理公务……天上一日,人间百年。他哪里懂呢?”
南衡微不可见地撇了一下嘴唇,“连这都不懂,还有什么用。”哪个要跟他解释。
“……”老仙张了张嘴,本想说那沈珏心思都乱成什么样了,哪里还记得这等琐碎的事,结果见帝君一脸冰冷,话到嘴边又吞回肚子里,他擅自帮伊墨借了虚空镜一看,虽有五百年道行做代价,依然算是犯了规矩,若惹南衡生气,抓了这个把柄治他,仙籍不保都大有可能。
可那沈珏就这么走了!老仙想起故人嘱托,终是不愿意辜负情谊,便壮着胆子,又道一句章“帝君在天上忙了五天,他却在人间找了五百年,那小狼妖虽没多大出息……”
南衡登时眼斜过去,老仙嗽了一嗓子,再说话时声音小了许多,蚊子般哼哼道章“听说帝君忙碌时也置了一方镜花水月看人间境况,想必看到那小狼妖四处寻觅的样子……”
南衡终于拂了袖章“你话太多了。”
“我也不想多话,还不是你自己什么话都不说的缘故。”老仙心里念叨着,如此造次的话不敢说出口,继续哼哼着道章“那小狼的亲人早已化成了土,这些年一个朋友也未有,若是伤心了……怕是要做蠢事的。”
于是老仙便清楚望见一脸冰霜的南衡帝君,眼皮狠狠跳了三下。
面色有些发青的南衡望着他,有些恶狠狠的意味章“我做了什么,他就要做蠢事了?!”
老仙被他脸上神色骇了一跳,嚅嗫着答章“正因为帝君什么都没做,反而推了他一下……”
南衡脸上顿时更加难看,“就因为这个?”
老仙内心衍生出一种无奈的情绪——他找那么久,你明知道他要做什么,偏要看人家能做到哪一步,结果你还推他——老仙点点头章“就因为这个。”
“那就让他蠢着,”南衡突然换了脸色,语气温和地说章“就蠢死他吧。”
老仙一呆,差点一屁股墩坐在地上。这种时候还要置气,这南衡下凡一趟回来,怎么变得这般孩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