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衣把红绳解开後捆在自己的手腕上,看见它脸上的神情,不由得得意的笑了起来,说:“是我褪下来的皮做的,不然你以为甚麽会那麽的厉害?”
它这才松了口气,朱衣取出牙齿,抓住它的手,放在它的手心,说:“你来?”
它的手放在半空,片刻之後手里出现了一把灰色的弓,那枚牙齿也被它镶嵌在一支梦丝化作的箭头上,它把弓箭递到朱衣手中,说:“你来罢,把它射进那些龙骨之中。”
朱衣迟疑了一下,并没有伸手去接,反而说道:“还是你亲自射罢,这样你也放心一些。”
它很快就想明白这是怎麽一回事儿,忍不住生起气来,骂道,“你这条多疑的九头蛇!我又不是疑心你!你捆了我这麽久,我能把弓举起来就不错了!”
朱衣被它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看它一张脸涨得通红,忍不住就赔不是起来,“阿奇你不要生我的气……”
这句话说出口,两个人都怔住了,朱衣看著它,一时之间忘记了接下来要说甚麽,它扭开头,不再看他,心里却觉得又难过又辛酸。
朱衣看了它许久,始终不见它开口,终於一言不发的从它手上把弓箭接了过来,然後对准那些巨大的白骨,拉满了长弓,猛然间射了出去。
长箭穿过那些白骨的缝隙,深深的插入了谁都看不见的地方,朱衣便拿著弓看它,想说甚麽又不敢说的样子,它看著他这样子就有点生气,突然从朱衣的手里夺过了长弓,顷刻之间那张灰色的长弓便消失不见了。
它背对著他,生气的揉著自己的手腕,看也不看他,说:“你快点变成龙,我们去魔界!”
朱衣一时回不过神来,反问道,“你不是要留在人间麽?”
它有些心烦,凶巴巴的说道:“留在人间干甚麽?等著看你受罪?”
朱衣吃惊的看著它,他几乎不敢相信,急切的追问道,“你……是在担心我?”
它转头看著他,一张脸涨得通红,喊道,“才不是!还有,以後不许叫我阿奇!”
朱衣看了看它,然後垂下了眼,轻声的应道:“好。”
它顿了顿,想了好一阵儿,突然说,“你叫我景玉,我喜欢这个名字。”
朱衣抬起头来,深深的看著它,它突然伸出手去,使劲儿的捏著他的脸,嘟囔说道,“反正就是不许你叫我阿奇!”
朱衣抓住了它的手,试探般的小声叫它道:“景玉。”
它突然心软起来,却又不想被他看出来丝毫,就用另一只手使劲儿的捏他的脸,嘟囔著说道,“笨衣衣。”
朱衣怔怔的看著它,眼底闪动著莫名的光,然後搂著它,在它的脸颊上轻轻的亲了一下。
朱衣变作了赤龙,它还象从前那样骑在了他的身上,抓住他的龙角,就好像一切都和之前一模一样。
只是从海水之中往上游动时,他们两个都看到了海水中淡淡的红色,带著血腥气。越往海面上游,那血腥气越重,海水中满是浓重的血色,仿佛一片红海一般。
它只觉得眼前一片眩晕,便抓紧了朱衣的龙角,朱衣安抚它道:“不要怕,有我在。”
话音落下,却只是摆了摆尾,迟迟不曾游出水面。它忍不住著急起来,问说:“你要去哪儿?”
朱衣昂头看去,低声的说道:“这里不是太平之地,我们先躲开些,到回了魔界之中再看形势如何。”
那时正有条死去的大龙沈沈的从海面落了下来,被利爪开膛破肚了一般,翻出龙鳞下的道道血肉来,周遭海水血一般的豔红,浓重的血腥气让它几乎无法喘息。
它浑身发冷,抓紧了朱衣的龙角,朱衣不言不语,只是在海底游得愈发的快了。
过了片刻,便已然到了海底的一处深渊,那里一眼望不到底,只有夜一般的暗黑。
朱衣低声的吩咐它道:“我把红珠给你。这封印厉害,纵然已有缝隙,来去都吃痛得很,你要小心。”说完却又愣了一下,笑了出来,说:“不过,也许对你没甚麽妨害也不一定。”
它当初倾尽全力封下这道封印,封印内外,不许出入。想来自己也不当例外,只是朱衣这麽说,它也不想他太过担心,便没再做声。
朱衣带著它游入那深渊之中,它只觉得眼前一片眩晕,仿佛沈沈坠落,不知所以,唯有紧紧的抓住了手中的龙角,抱紧了身下赤龙的脖颈。
坠入那一片深渊之中时,魔障之地分别前的往事,犹如落叶一般纷纷迎面而来,簌簌的落下,将它紧紧的埋住,几乎无法呼吸。
它终於想起来了。
它伸手把相繇推入了深渊之时,他不知想著甚麽,正好微笑著转回头来看它。
脸上原本满是温柔的笑意,可看到它时,霎时间就变了。
那时他眼底的神情难以言喻,让它浑身发冷,不住的颤抖。
它露出凶狠的神情,还有尖利的牙齿,可它心里,其实害怕极了。它怕他暴怒起来,会骂出甚麽不堪入耳的话语,怕他一伸手就将它一同扯入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它怕极了,怕得浑身发抖,几乎不能直视他,可它却绷紧了身体,浑身僵硬,动也不动的只是看著他。
它害怕的一切最终都没有发生,它只是眼睁睁的看著他一直的坠落,直至消失不见。
那深渊里噩梦一般浓重的黑暗让它几乎不能呼吸。
它从噩梦之中惊醒,浑身都是冷汗,衣衫都被汗水浸透了,只是屋里暖意正盛,它怔怔的坐在那里,一时之间,仿佛不知身在何处的一般。朱衣正坐在它的身边,低声的同周遭的人说著甚麽,见它醒来,便替它披上了一件衣裳,然後喝退了一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