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心口突然一阵儿刺痛,难受得厉害,眼前也有些模糊。它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抚摸著那张熟悉的面孔,喃喃的说道:“我那时推你下去,你恨我麽?”
朱衣愣在了那里,脸上的神情变了几变,眼底的光变得寂暗,问道,“为甚麽突然问起这个?”
他的声音嘶哑,它仿佛被甚麽刺著了似的,猛然惊醒过来。
它居然忘记了,相繇早已经死了,眼前的人,只是转世的朱衣罢了。它狼狈的想要收回手,朱衣却握住了它的手腕,不许它离开。
它心里有些乱,朱衣低头亲吻著它的手心,悄声的说道:“他不恨你。”他的气息呵在它的手心,暖融融的,让它心底发痒。
他抬起头来,悲伤的说道:“他若是恨你,怎麽肯拿命换你醒来?”
它吸了一口气,心底有甚麽东西要急切的涌出一般。它颤抖的伸出手,捧著他的脸,朱衣微微的笑了起来,就好象和很久很久以前相繇的笑容渐渐的重叠了起来,变得清晰。
“拿命来救我,我就会原谅他?”它声音发颤,反问他道。
“他都算计好了。”朱衣低声的说道,“你醒来之後,甚麽都不会记得,就不会再恨他了。而他,即便是转世之後,也会找到你,也能找到你。”
它其实并不觉著意外,这听起来的确就是相繇会做的事。
“那你究竟是谁?你是相繇,还是红玉……还是朱衣?”它终於还是忍不住,将埋在心底许久的这句话问出了口。
它心里一直都在害怕,也从来不愿深究细想。就好像朱衣一直假装它就是阿奇,不是别的甚麽人一样。
可它终究不是。阿奇只是它的一世,或者两世,就好想它睡著了,做了几场长久的梦,梦里它是小和尚,是云飞,是阿奇或者景玉,梦里的所有都栩栩如生,真的一般,一切不能忘记,可它终究还是从梦醒来了。
朱衣沈默了很久,目不转睛的看著它,低声的问说:“那你又希望我是谁?”
它心底一震。就仿佛混沌之中骤然亮起光来。它知道光里面有它想要的东西,只是光太明太亮,刺得它睁不开眼。
朱衣屏著呼吸看他,神情与许久之前似乎没甚麽分别。
但是很多的事情,都已经不一样了。
景玉张了张口,正想要说些甚麽,便听到门外有人唤道,“魔主,天界的神旨已到,使者正在宫外恭候著魔主。”
它心里一紧,便问说,“甚麽神旨,他们来做甚麽?”
朱衣犹豫了一下,终於说道:“你方才睡了太久,不知道这世上的事,已经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景玉听他口气古怪,便觉著不好,想著他话里的意思,心就愈发的往下沈,立时说道:“你又对我动了甚麽手脚?”不等他答,便又问道:“我究竟睡了多久?到底出了甚麽事?”
朱衣挣扎片刻,这才说道,“帝俊早已沈睡不醒,天界拥戴帝俊与羲和之子为新帝,要封我为大泽之主。”
“大泽?”景玉糊涂起来,金乌做了新帝,封朱衣做大泽之主做甚麽?这其中有多少的曲折,只被他这样一句就轻描淡写的掀过了。只是眼前还又想要一件极要紧的事,便问道,“那封印呢?”
“天柱已被垫起,缝隙早已合拢,封印也没甚麽要紧。”朱衣安抚它道。
“胡说甚麽,”它生起气来,难道这家夥还当它是好哄好骗的阿奇不成?它说,“不止是天柱,那时你明明亲口同我说过,是你撞坏封印!便是垫起天柱,若是不修补封印,终究不能隔绝三界,那时魔物流窜,岂不是要为祸人间?”
朱衣眼底露出些焦躁,忍耐著同它说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想!不然你以为我为甚麽想方设法的让你昏睡不起?这世上已经没人能修补魔界的封印,便是你也不能。上古时候的神兽死的死,隐去的隐去,你只能吃凡人和魔物的梦了,再也没有封印时的神力了,你不明白麽?即便是你真的想用命来修补,也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它震了一下,就好像才从梦境里清醒过来一般,微微的颤抖,想,我也知道,我其实什麽用处也没有,若是吃不到厉害的梦,我就甚麽也不是。
可是它还是忍不住的想要竭尽全力的修补封印,就好想当初的它把相繇推进深渊,封印了魔障之地时所作的那些一样。它想要象轩辕一样,好好的保护他的子孙後代。
可是朱衣告诉它,其实它所作的毫无用处。封印终究会一点点的损坏,那些掀起洪水,踩裂大地的恶兽,终究会从牢笼里出来,就好像轩辕在的时候一样,只是如今它甚麽也做不了。
朱衣见它脸色发白,虽然生气,却还是又解释道:“我也请了新帝派金甲天神来看守魔界出入之处,若是有魔物要出来为祸人间,便可捉起。”
它转开了脸,不想再看到他那张太过熟悉的面孔。
朱衣终於大怒,说:“你到底要怎样?你非要送死,那便先杀了我。”顿了顿,又气恨的说道:“你杀我前,先取了我的红珠!我下一世再也不想遇著你!”
景玉心口刺痛,终於看向了他,朱衣红著眼眶看它,与它对视片刻,终於败下阵来,将它紧紧的搂住,喃喃的说道:“你忘记轩辕不好麽?这麽久了,陪著你的一直都是我啊,是我啊?你睁开眼看看,只有我留在你身边了,为甚麽你总是想著要为他送死?”
景玉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头发,朱衣慢慢的松开它,不言不语的看著它。他是那麽的安静,可是那双黑色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替代著主人,说出了千言万语。它被他看得胸口发闷,想起那时他受了伤,躺在那里动也不动,鲜血将海底的白砂都染得豔红,心里就难受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