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季才刚开始,安切洛蒂已经开始吃降压药了,天天晚上抱着被子睡觉可委屈,来回思忖难怪瓜迪奥拉那家伙都跑了。一问他拜仁好不好,他就说可好了,我爱德国足球的氛围,爱我的球员,一问续约不续约,那就是哈哈,我去英超追逐新梦想啦!
他不该被加入豪门这种阳谋陷阱迷晕了眼,应该想想连瓜迪奥拉这种人精都连夜坐着飞机跑的地方,他也该再考虑考虑的啊!
拜仁不会非但没有成为他职业上升的新拐点,反而把他打落新谷底吧。
队里除了一个傻傻的j罗,就只剩了卡尔还算站在他一边,但也仅限于高层不插手的情况下。安切洛蒂辗转难眠,感觉自己不依赖对方的话,日子真是完全过不下去。可主教练得看队长脸色行事,怎么这么悲催呢?
和忧愁的安切洛蒂不同,霍芬海姆的主帅纳格尔曼斯却是意气风发、志得意满、俱乐部上上下下都哄着他,日子不要太好过。这位今年才29岁,和卡尔同龄的教练,是真正字面意义上的少帅。
去年排名倒数第二的霍芬海姆紧急炒掉主帅、正式聘用只有28岁的他当主教练时,被看成了俱乐部历史上最失心疯的决策,整个德甲都笑了,纷纷表示德乙你们有福喽,霍芬海姆今年就下去腾个位置给你们。
谁知道他上来就保级成功了,霍芬海姆以第15名收官,夏季时俨然一副军心已大大稳定的样子,买卖做得很积极,现在开赛也是面对莱比锡和科隆连下两程,要不是字母排序没优势,都爬拜仁上面去了。
安切洛蒂毫不怀疑他要是输了这场比赛,他绝对会成为新人教练风光的惨痛垫脚石、背景板。比赛日的天气仿佛都在迎合他的心情,9月5日,霍芬海姆主场迎战拜仁慕尼黑。全天乌云笼罩,天气阴冷,最低气温下降到了十二摄氏度,微风仿佛都掺杂着寒意,让球场内的氛围显得更加紧张和严峻。
莱茵·内卡这座不大的竞技场今日上座率爆满,到达了百分百。上赛季还在保级、这赛季就重新崛起的姿态让他们对新赛季充满期待,面对德甲霸主也毫不退缩,球迷们想要在主场给予主队全部的力量和热情,希望帮助队伍在主场创造奇迹。
这是每一只“弱队”在赛季中都可以拥有的两次绝佳机会,如果赢了拜仁,足够心满意足地吹到下一年,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
他们手持蓝白色的围巾,高唱着队歌,像把被遮住的天空搬进了这里,随队出征的拜仁球迷怎么都盖不过去这样的动静。
球场上方巨大的显示屏不断滚动着球员信息和比赛时间,现场解说员的声音通过扩音系统回荡在整个球场上空。
“这是来自两支德甲榜首队伍的对决!——”
虽然说现在榜首队伍有五个,但这样讲也没错。
在赛前更衣室里,卡尔感受到了一种不安的紧张。霍芬海姆的主教练尤利安·纳格尔斯曼的声音几乎要穿透薄薄的墙壁到这边来,在这种旧场馆里,也算是常有的事,以前还有过那种主队教练大喊红牌罚下让你一个都踢不过我们,会不会踢球啊!然后客队教练破大防要冲去对面打架的事。隔壁激情澎湃,好像在分析他们的弱点,大家听到了好几次关于压迫后防的事,但也不能确定——谁知道是不是新的心理战呢。
安切洛蒂试图摆脱干扰鼓舞队员,讲清战术,但很多人都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安切洛蒂赛前给的压力肯定是不会像瓜迪奥拉那么足的,跟瓜迪奥拉一起踢球天天就光忙着长脑子了,脑子长不出来踢不好,恼羞成怒了才造反的,现在遇到回归正常的主帅,他们一边觉得轻松,一边又反而有点看不起他。
慈善赛实在是太drama了,而且那天踢得又惊吓又累,回来又放假,确实还是有点影响到了更衣室的状态。卡尔今天心情却是并不压抑,他只努力控制自己的激动——今天他是真正地要为自己拼搏了,他的退役事业,现在就握在自己手里。
这场比赛也许会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之一,他的告别之战。
虽然想到最后一战竟然不是在安联,让他心下闪过了一丝酸楚和遗憾,但换个角度想,已经决心要用这样残忍的方式,不在主场球迷面前受伤,不要让他们流泪和暴动,不要立刻被送到熟悉的好医生那里去,反而是一件好事吧。所以他起身鼓励队友们:
“新赛季刚开始时总是很难受的,先生们,我知道从慈善赛后回来,大家都很累,但撑过这一场比赛,我们又会回到日常中,渐渐地,我们就会习惯了,到了赛季末全部结束时,甚至会有点遗憾和不舍——要是那场球能赢下就好了,要是那一次我表现更棒就好了,现在可以松垮垮放过的日常,在回忆里也许就会变成巨大的遗憾。”
说到这里卡尔忽然有点迷茫,和过分真实的触感——他真的就要在这场比赛中退役了吗?如此平常,如此仓促,仿佛一个硬生生撇断的逗号?这会成为他和队友们说的最后一次赛前演讲吗?
此时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更能深刻体会到当时只道是寻常这种意味的,其实只有他自己。
但多日来的深思熟虑让他从这种动摇中回到了当下,他不止一次动摇过,而不止一次动摇后的结局也总是深深的后悔,离开现在的生活他总本能不舍,可留下,待在鲁梅尼格和赫内斯正吵架的顶层,待在加班的灯火通明的部门办公室,留在球迷们举牌说你不过是高层的狗的球场里,留在举起自己不被打开信封的瞬间吗?
如果他能正常退役的话,他也不会选用这么极端的方法了。
长痛不如短痛,他又一次告诉自己。
只是情谊确实前所未有地唤醒起来,这让他张张嘴后,放弃了再说什么慷慨激昂的话,而只是和大家温柔微笑,试图让氛围轻松温暖些:
“但遗憾也没关系,带着很多很多遗憾,我们依然会继续努力,继续生活的,没有人是常胜将军。我只是希望大家能开心些,享受我们的职业。来吧,登场当大反派吧,新赛季真的开始了,我们的新对手可是相当不错,最起码耳朵很结实,主教练天天喊成这样,都一个赛季了,他们还没聋呢,多么坚强的一群家伙……”
安切洛蒂感觉自己从没听过这么冷和有点人身冒犯的笑话。
然后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全队都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我们才不会输呢,卡尔!”大伙嚷嚷:“他们可能也就耳朵质量特别好吧!”
难道是我的笑话品味太高雅了嘛???
他好心碎,无人欣赏意大利人的幽默和美好的食物比工作层面的不合还让他心碎,他感觉这群德国佬吃不了细糠吧简直!
大家热热闹闹勾肩搭背地边抱怨着边紧急收拾等着列队了,商讨着比赛该怎么踢,踢完去吃这里的哪家餐厅。穆勒嘻嘻哈哈地揽着卡尔的肩膀说今天怎么心情这么好,你心情好,我就心情也好。
“我心情好吗?”卡尔弯腰系鞋带,这么笑着说道,顺手替他耐心地拉扯整理了一下球袜,让护腿板放正,袜子的竖条纹和小腿肌肉的走向对齐。
这可能也会变成最后一次坐在穆勒身边、听他在比赛前这样叽叽呱呱说话,他好久没替他整理过袜子了,怎么都二十六七岁的人了,还是穿得这么马马虎虎的。他怎么会都二十六七岁了,卡尔还感觉他是十六七岁的小毛头呢。
不知等会儿他要是真的伤了,对方得哭成什么样子。
对不起,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做过最自私的事了。
卡尔遏制住心头涌过的一阵强烈酸楚,手下更认真了些。
穆勒却是愣住了,拿水杯的手悬停在半空,低头看卡尔修长、骨节分明的漂亮手指利索地勾一截指节进了袜子边,温柔地转动,把绷得紧紧的球袜很快就调整成了最舒服恰当的样子,浑身像过了电流似的一颤。他近乎羞怯地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起来:
“怎,怎么啦?你早不帮我弄这些的。”
“我不帮你,你自己倒是小心点呢,老是不注意护腿板,以后要是……以后都穿正了。”卡尔笑着说:“好了,看我做什么?”
穆勒张了张嘴,外头传来提醒他们列队的哨声,他再次确信了这只是一场平常的比赛,而卡尔也只是心情很好,于是摇了摇头,用大笑掩盖内心无缘由的强烈的酸楚和不安,强烈的像是回到了青春过往似的晕眩,扑到卡尔肩膀上嘻嘻哈哈打闹:
“穿不好,我从小就穿不好嘛!你下次也帮我——不想动手就骂我两句嘛,别生气,啊?”
“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你看看你……”卡尔正笑话他,胡梅尔斯不小心把东西扯飞飞到了这本,卡尔伸手丢还给他,诺伊尔过来替他戴袖标,卡尔刚要站起来,对方就利索蹲下了,一边戴一边抱怨:“哎呀,卡尔你的胳膊上怎么忽然长出两只手啊,看医生了吗,哦,医生说是托马斯的啊,卡尔可以把别人的手还给他了吗?不要当抢劫犯好不好?”
卡尔笑得,把穆勒的手放回去,站起来踢了他一脚,准备出门带队:“这又发哪门子的脾气!”
诺伊尔哼了一声,微笑着和穆勒挤挤眼,搂着他往外走了,一边走一边说今天日子肯定不好过呢,你要好好守着我,不要随便离开我。
卡尔说你自己不乱跑,不要溜出大禁区,我就谢天谢地了。
“你不走,我要出击做什么?”诺伊尔笑了一声:“除非我是出门救你去的,是去给你扫尾巴,那说明我爱你,你还怪我?没良心,坏卡尔。”
“好好好。”卡尔举手投降了。
诺伊尔的调侃完全不错,比赛开始后,霍芬海姆展现出了强大的进攻欲望,纳格尔斯曼真是个实诚人啊,嘴里喊的是要给拜仁的后防上压力,战术踢的也还真是这样。霍芬海姆的两翼安德烈·克拉马里奇和塞巴斯蒂安·鲁迪从一开始就飞了起来,联手频频威胁拜仁的防线,看得主队球迷欢呼澎湃,客队球迷骂骂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