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跃嗯一声,转身走了,余夫妻二人对面而立。季若亭定定望着李云济:“云济,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故意欺侮他?”
李云济把玩着手里的表盒,抬眸看向他,目光看不出一丝情绪,只有开口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这不重要,无论你如何看待他,都不会影响我的决断。”
季若亭垂在身侧的手细微地颤抖起来,连一向冷淡高傲的面色也微微变了:“你的意思是,我在你心中一点也不重要吗?”
“怎么会?你是我的配偶,地位举足轻重。”李云济笑了笑。他神态自若地说出下一句话:“但你也知道,我不大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中午张钦植来到夏园,新来的厨子干劲十足,做了一桌丰盛佳肴——凉菜有虫草花拌辽参,金丝鲍片,黑松露拌鹅肝,热菜有宫保龙虾球,红烧黄鱼,辣子蟹煲,鲍鱼鸡汤,主食鲜虾云吞面,一桌菜照顾到咸辣与鲜甜两种口味,菜肴色香俱全。
席间李云济与张钦植闲谈,聊起那首《梦幻曲》,张钦植说:“游跃进步很快,曲子都记得烂熟了。”
李云济笑道:“他学什么都认真,三日不见就该刮目相看了。”
季若亭自上桌起沉默不语,到这里才勉强加入话题:“钦植陪练得好,每天下了课就过来,也不知道耽误钦植上课没有。”
张钦植:“没有。”
季若亭笑笑:“钦植平日除了练琴,还有其他爱好么?”
“游泳吧。”
李云济说:“之前与司长先生聊起钦植,说起钦植还是游泳二级运动员,司长先生很为自家孩子骄傲呢。”
张钦植的父亲是漓城市现任政务司司长。听到旁人提起自己的父亲,张钦植却不为所动,笑都没笑一下,只一点头还没说话,就听李云济开口:“好了,虾球不能再吃了。”
所有目光集中在从开始吃饭起就一句话没吭声的游跃。只见他捏着筷子正要伸向宫保龙虾球,这盘虾球面朝他的那一面已经出现一个浅浅的被吃下去的小坑,他的嘴里还剩半口辣子蟹没有完全咽下去。见三人看向自己,游跃讪讪收回了筷子。
“虾和蟹煲都不许再碰了。”原来李云济与他们闲聊着,目光也没从游跃身上挪开过。他吩咐人端一碗温热的南瓜奶粥给游跃,游跃不敢再碰那几盘口味稍重的菜,在李云济的监督下乖乖捧起奶粥喝了。
午餐结束后,李云济回到了公司。他得知赵森刚回到漓城,人已经在办公室等他。
从赵森前往广东调查车祸肇事司机汪新已过去一个多月,如今总算有了消息。李云济回到办公室,赵森见他来了,起身:“老板,抱歉耽误了这么久。”
赵律师在广东沿海摸查寻找一个月,人也晒黑了,虽来之前匆忙收拾一番,当仍少不了风尘仆仆之感。李云济示意他坐,从柜子里取出瑶庭碧螺春,亲自给人泡上。
“喝口茶。”李云济说。
头采瑶庭碧螺春价比黄金,赵森搓搓手,小心地接过那泡着千金叶的茶杯,生怕洒出一点:“谢谢老板。老板,我多方打听找到汪新旧情人的踪迹,没想到她还给汪新生了个女儿,现在母女俩就住在梅州。”
赵森拿出电脑打开,转给李云济看:“汪新的旧情人曾经在圣文伦初中部做过后勤临时工,但没过两年就被辞了。原因是有一次她把女儿带来学校,碰巧遇到邱复”
李云济挑眉看他,赵森斟酌措辞道:“她告诉我,邱复这人手脚不干净,乱摸她的女儿,被她瞧见了,她——打了邱复,但结果是邱复没有受到任何责罚,她被辞职走人。”
李云济皱眉:“邱复还有这种癖好?”
赵森无可奈何一摆手。“我原本以为汪新是因为自己的女儿被骚扰而对邱复怀恨在心,然而汪新的情人告诉我,那时候汪新根本就不知道她为他生了个孩子。这女人性情比较刚,和汪新分开后一个人生下孩子,把孩子拉扯大,这么多年在漓城辗转生活,从来没有联系过汪新——直到她的女儿生病了。”
“什么病?”
“肾脏衰竭。她交不上住院费,没办法才联系了汪新。汪新的老婆一点不知情,汪新和老婆没孩子,为了他唯一的女儿的医药费到处拉活赚钱,后来梅州一家医院正好有肾源,她就带着女儿去了梅州。然后没过多久就出了那场车祸现在他们的女儿已经成功进行肾移植,正在慢慢康复。”
肾源一到,汪新就死了?
赵森喝一口茶,继续道:“老板,梅州那家医院是海明医疗旗下的一家综合医院。”
海明医疗股份有限公司,海杉家的产业。
若迷雾中一团千丝万缕的线,渐渐牵出了头绪。赵森说:“她告诉我,女儿得病后有一段时间她走投无路去找过邱复,威胁邱复要联系媒体告发他,除非给她一大笔钱。邱复没有给她钱,还找人打断了她一条腿,警告她不准再找过来,也不准联系媒体。”
“她等到肾源后,接到过一个电话,对方告诉她这是作为当初邱复骚扰她女儿加上打断她一条腿的补偿,让她不要再闹事,好生陪女儿治病。”赵森蹙眉道:“她不知道电话是谁打来的,只听出是个男人的声音。老板,你说是不是海杉为了替邱复息事宁人,所以给找来的肾源?”
在李云济的印象里,海杉此人的利己主义特征十分明显,应当不会为了一个脑满肠肥的手下做到这种地步。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当时邱复是圣文伦中学助学会的副主任,一旦他性骚扰未成年少女以及将人致残的事传到大众耳朵里,无论事情是真是假,圣文伦中学的名声都会受到很大冲击。即使海杉本人懒得搭理此事,圣文伦中学董事会也会想办法出手解决。
“那通电话的源头还能不能追查到?”
赵森摇头:“电话是从公共电话打来的。”
挺聪明。李云济燃一根烟思考。如果按照这层逻辑往下,海家已经给了那对母女补偿,为什么汪新还是为了报复邱复而造成了那场车祸?的确有一种可能,就是作为一名父亲、一名丈夫,男人无法忍受这对母女受到另一名雄性一而再的侵犯和伤害,不接受这施舍般的补偿而始终怀恨在心。
李云济问:“汪新对待她们如何?”
“挺上心的。”赵森说:“汪新和他老婆结婚十几年没有孩子,知道旧情人给自己生了个孩子后很高兴,对母女俩很殷勤,但也只敢瞒着老婆偷偷去看那母女俩。”
“目前就是我查到的所有信息。”赵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汪新、邱复和海杉都死了,我想再多查出点信息都没办法。”
李云济呼出淡淡的烟雾,从喉咙里沉沉应一声。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平静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回去放个假,好好休息。”
赵森喝完一杯茶,走了。李云济掐了烟起身回到办公桌前坐下,静坐片刻,他打开手边上锁的抽屉,拿出一份文件袋。
文件袋里只装了几张薄薄的纸。纸张上的内容是旧物的扫描件。李云济抽出它们,一张一张翻开。
他其实已经看过很多次了。这些都是游跃的成绩单,从初中到高中。赵森的调查没错,游跃的成绩很差,初中历年的大小测试成绩单上的分数都低到让李云济不忍直视。而游跃所就读的初中——红十字会大釜区学校也非常“不负众望”地将“差校”这个标签贯彻到底:学校竟然连游跃的一张考试试卷都找不到,因为他们甚至连一个合规的档案管理室都没有,导致每年都有大量学生考过的试卷被直接扔掉了。
游跃念的高中崇明学校倒是好好保存了学生的试卷,李云济让人扫描了几份游跃的考试试卷,他拿出其中一张看了看,情绪不明地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