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不细看男生的样貌打扮,今天愣是盯着人从头看到脚。一肚子都是意见:头发太长,为什么不去剪剪?一个男生为什么要穿米白色的毛衣,还戴围巾。s市冬天很冷吗?他喻文卿长到三十岁都没穿过毛衣。
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样子,婆婆妈妈的打扮和婆婆妈妈的性格,全都要不得。
他正想发两句“现在的小女孩怎么都喜欢这种弱不禁风的男人……”的牢骚,转头见周文菲低头翻着手指玩的样子,忽然想起他们九月份的第一次见面:就在这台车的后座,他怕她冷,给她盖毯子,她马上躲开了。
他当时以为是生疏感,但也可以说——是她对成年男人无意识的害怕。
这段日子,他上网查了好多资料,大部分遭受此类事件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应激反应。他现在吃不准周文菲的症状是轻还是重。
活在这个社会,她不可能避开所有的男性。这样看,不管她和这个学长的交往是有心还是无意,都可算某种程度上的趋利避害。
这种阴柔,好吧,中性气质的,没有攻击力和争夺心的“食草系暖男”,好像是更适合和她交往。
而我呢,喻文卿猛不丁地想,我强吻过她、强搂过她、用充满性暗示的言语威胁过她、还想把她的日常生活全面地接管过来……。
如果不是旧日交情已把我纳入安全范围,周文菲可愿意接近现在的我:一个大她14岁,有妻有女,全然陌生且充满攻击性的成年男人?
应该会避之不及吧。这样一想好泄气,条件差王嘉溢好多。
喻文卿勉为其难地开口:“你喜欢他那种类型?”他承认,他不该限制周文菲的交际圈,只要尚在他认可的安全领域内。
周文菲摇摇头:“不是。”
“那你喜欢哪种类型?”喻文卿很想追问出答案。
周文菲望向窗外:“我不知道。”
她当然知道,她想要一个强有力的臂膀,一个能永远保护她,不再让她担惊受怕的怀抱。王嘉溢的好,只比普通的大学男生高出一点点,远达不到她的标准。在她的标准里,有且只有一个人。
有时候她能感觉到喻文卿的眼光落在她的发上,慢慢移动,到锁骨,到胸前,藏着她看不透的意思。等她一转头,他又急忙把目光收回去,好像怕她知道——他在看她。
他是不好意思么?可喻文卿从来没不好意思过。
周文菲觉得还是以前那种明晃晃写着“我就看你了,你剜我啊”的眼神好理解。
还有,不止遮掩眼神,他从c市回来后,突然地停止了所有亲密的动作。
在圣诞节那天,他们真的像一对谈情说爱的情侣。他带着她在众人面前出现,他牵她手,给她买姜饼屋,帮她戴圣诞发箍。他搂她入怀,驱赶寒风。
坦白讲,喻文卿真要对她做什么,她情愿的,不是一时的感动,到现在她都情愿。知道不应该;知道等婧姐回来,会被骂死;她也情愿的。
可是没想到喻文卿手伸得快,缩得更快。也许成年人都这样,想一件事都能很快想通,不会像她这样钻牛角尖。
为此怅惘之际,发丝又感受到细微的抚摸,周文菲身子一僵。快半个月了,她好怀念他的触碰。她像只小猫安静地靠在椅背上,任他的手指在发间游走。
“妙妙。”
“嗯。”周文菲垂着眼眸,应答一声。
“等你有喜欢的男生时,你要告诉我。”
周文菲心中突然有了委屈:“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又不是我亲哥哥。”
喻文卿的手停在她耳边:“我怕你被人欺负。”
“喜欢谁就会被人欺负?”周文菲赌气说,“我谁都不喜欢。我才不谈恋爱,我也不结婚,我和我妈妈过,”然而想到周玉霞肯定会天天唠叨“女孩子就是要结婚生子才有家”这类话,眼泪“吧嗒”掉下来,“大不了一个人过,和你们谁都不来往。”
泪珠直接沉入喻文卿的心底。他懂得的,一个少女对着心仪的人说要孤老一生,是她的真实意思,但也不是。
熟悉西方艺术史的姚婧曾经和他说过罗曼蒂克的起源:是骑士阶层和贵妇人之间明知结局无望、却无法停止的爱。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个词的意义。
喻文卿张开双臂搂住周文菲。
周文菲趴在他肩窝,闻到熟悉的古龙水味道,情不自禁哭出声来。
她知道他有和她完全不搭界的事业和生活。姚婧他都不陪了,更不可能有多余的时间留给她。她努力融入大学生活,她参加社团、兼职挣钱,把自己弄得没有一分钟闲下来。她还努力说服自己,要多和别的男生交往,要多去看看别人的优点。
她看到了,那又怎样?
这无法开口的爱,仍旧日夜在她心口徘徊,折磨着她。哪怕她现在可以靠在他怀里痛哭,也无法在他犹豫后退时表明她的心意。
喻文卿从未有过的语塞,他甚至连劝周文菲不哭了都做不到。她是他所见过的最坚强也最温柔的女孩,如果她想哭,那便是到了该哭的时候。
那个人渣来时,她都没这么哭过。
等哭声停了,周文菲仍趴在他肩膀上,睁开眼看他下巴冒出来的点点胡茬,伸手去触碰。
喻文卿这才说:“你想怎样都可以。”
周文菲头抬起来,看着他正脸。喻文卿接着说:“你想和谁谈恋爱,结不结婚,以后和谁过,都随你。”
周文菲幽幽地说:“你不管我?”
“不,我说的是随你,不是随便你,你有这样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