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寰才不蹚浑水,笑笑不接话。
有帮手阴阳怪气,“年轻人确实该学点儿规矩再领出来,省得丢人。”
副导演试图忽悠,“你是叫时城吧,你回去再好好看看,之前签的严格上算框架协议,细节是有调整空间的,你要是不懂的话,去跟你们公司法务研究研究。拍综艺要是都一板一眼的,还哪来的看点,大家不白忙活。你赶紧签了,别耽误事儿。”
“看得懂吗?”曹嘉的助手不小声地嘀咕。
时城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高大的身影形成天然的压迫感。他不为所动,“我签不了,我们和品牌的合作协议早于你们的合同,之前大家协商过,尊重既成事实。”
夏清耳边突兀地飘过一段儿戏般的对话。
“你报什么专业。”
“不知道。你呢?”
“法律。我没得选,去年就是因为报了别的专业,我爸非让我复读。他就是个专制的法西斯,等我早晚翅膀硬了,推翻统治。”
“哦。”
“哦什么?你不会是也要跟我学吧,你嘴那么笨不合适。”
“嗯。”
“嗯什么啊?跟我报还是不跟我报。”
“……跟。”
“为什么?”
“……”
“时城,你说不说?讲两句好听听的哄哄我骗我也行啊,要不我晚上不去找你了,你自学吧。”
“不骗。”
“真跟我报。”
“嗯。”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离你近点。”
“啊啊啊啊,你这算不算情话?”少年兴奋地捂着脸,“石头被我撬开花啦。”
“时城你先去联系咱们公司法务部,把之前和品牌签的合同传一份过来,这边我和大家商量商量。”乔米听了两句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年轻虽然小,但架不住从小见的世面多,处理这点儿矛盾不在话下。
时城看了她一眼,确定对方没问题,点了点头,转身出门。
他大步朝前走,脸上看不出刚刚经历指责和挫败的情绪。他穿一件暗条纹的衬衫和低调的西装裤,衣服中规中矩不出彩,但他的五官和身材注定了,披个床单也是天生的衣架子。
昨天短暂的邂逅,夏清甚至来不及关注这些,与五年前相比,时城身上已经几乎完全没有少年的青涩感,长成的男人成熟而锋利,周身冷冽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有刻意在收敛,但无法彻底隔绝。
他从斜后方追上了,“时城,我们谈谈。”
第11章各自安好
初春的正午,阳光正好,温暖和煦地落在发梢衣角,融了一身沉积的风霜。
拍摄地靠近山区村落,几十户村居错落散布。两人顺着小路往前走,停步在一湾小水塘边。
夏清捡了一枚扁平的鹅卵石打出去,水漂颠了四五下之后沉入塘底。他转身一屁股坐在岸边的大石头上,由下至上仰望对面的青年。高三的时候,他一米七出头,时城比他高半头,这几年他的身高蹿了几厘米,没想到竟然比对方矮了更多。
他是吃什么长的?最多粗茶淡饭,能不能吃饱都两说。广告都是骗人的,夏清暗自腹诽。
水漂沉没许久,时城目光一直投向石块落水的方向,默然站着,不知在想什么。
夏清有先见之明,想要等这人先开口说话,大概他得等到自己跟石块融为一体。
“时城,你,变了。”夏清徐徐开口。
年少时,时城是冷酷而锋利的,他不会主动攻击,但更不可能逆来顺受。五六岁开始,便在泥泞的街区独自生活,从吃百家饭到彻底孤立。即便命运从不曾善待他,但脊骨坚硬的少年愣是用血肉之躯撑起一片天空,从不屈服。
夏清根本无法想象他能够就那么站着被人当面数落,甚至说出一长段话来反驳。所有人都知道,叛逆少年的霉头触不得。人狠话不多,能动手不吵吵,挺一身硬骨头与全世界的恶意作对,不耐烦听到转身就走已经是最温和的反应。
“嗯。”时城没有看他,回应的音调沉闷而短促。
“也没变。”夏清轻笑了一声。
时城终于转过头来,静静地与之对视。
“每天说的最多的,就是一个‘嗯’字。”夏清解释了自己的上一句。
时城刚想习惯性地“嗯”,蓦地忍住了,眉心微不可查地拧了拧。
夏清看得好笑,他就真的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笑意透过眼底,直达心底。这个笑如果被他身边亲近的人看到,大概会诧异许久。夏清不算严肃,但比起年少时,他没那么爱笑了,这些年更是绝少真正开怀地笑。
可惜,时城并不清楚。
时城吸了一口气,默默错开目光,虚望向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