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斑驳生锈的大铁门,甫一走近狭窄的过道,夏清强行忍住想要捂鼻子的冲动,这楼的岁数估计跟他爸差不多了。左手边是四五层高的砖房,外墙几乎看不出原色,而右手边则是一排应该算是违建的低矮平房,好多窗户上没有玻璃,纸糊的窗扇脆弱脏污。门也格外低矮,夏清暗自感慨,如果是时城这个身高进门的话,恐怕要90度鞠躬的角度。脚下的地面是红砖和灰转混合拼接的,大概是修补过,但也已经找不到几块完整的砖块,碎裂缺角的地方露出底层的烂泥和污水来。原本就不宽裕的公共空间被横七竖八的绳子占据大半,走过路过需要侧身,各种衣服、裤子、袜子,混杂着个别塑料袋包裹的咸鱼、腊肠,味道腥潮刺鼻……
时城在第一个楼洞口左转进去,夏清松了一大口气。实话实说,他刚刚小心翼翼避开脚下陷阱的时候已经在考虑,如果时城要进右边的平房,那么他在门口打个招呼留下东西就直接撤退吧。
时城掏出钥匙开一楼直对楼梯的房门,他刚走进去,一个中年女人迎了上来。
“回来啦。”女人语气亲切,笑容慈祥,不期然看到时城后边还跟着一个人,愣了一下,“啊,你是小城的朋友吗?快进来。”女人和时城擦肩而过,又往前走了两步,夏清才看清,她腿脚好像有些问题。
“阿姨您好,我是时城的同学。”夏清礼貌地问候。
女人局促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同学啊,同学好,快进来进来。”
夏清犹豫了一秒钟,还是把手里的塑料袋递了过去。虽然不是特意买的,但不能空手登门的教养已经刻在他的骨子里。
“我买了点儿水果、糕点,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
“哎呀,别别别,”女人一个劲摆手,“同学来家里我都没准备什么好招待的,怎么好意思让你买东西,快拿回去。”
“初次登门,应该的,您别跟我客气。”
时城妈妈也不好把人堵在门口,“先进来坐。”
经过狭窄阴暗的走廊,夏清被引着坐到并不宽敞的客厅里,他把塑料袋放到一边。夏清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这个房子一眼能够望到底,大约三四十平左右,一厅一卫,厨房在阳台,两个房间,应该都不大。虽然墙面很多地方大白脱落,露出底色,但房子整体收拾得很干净。家具物件特别少,格外显得一尘不染似的。
“同学,你喝水,喝水。”时城妈妈笑容可掬地递给他一个搪瓷杯子,然后就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笑意盈盈地盯着他。
夏清不好意思了,他刚刚在门口虽然紧急整理了一下衣服,但头发和脸上应该还是有窘迫的痕迹。他捧起杯子抿了一口,半垂着脑袋,试图掩盖自己的窘迫。
时城的妈妈仿佛无所察觉,只是一个劲儿对着他笑,“这还是小城第一次带同学回来。”她语调中有掩盖不住的欣喜与感慨。
“哦,”夏清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含糊地,“是吗?”
时城进屋之后,就径直回到自己房间关了门。此刻突然推开房门,瞅都没瞅他们一眼,就向外走。
时城妈妈跟了上去,“你换衣服是要出去?今天同学来了,不休息吗?”
时城没有回答,走到门口才说了一句,“让他把东西带走。”
随着一声沉重的关门声,被关在屋子里的两个人同时震了一下,气氛比适才更加尴尬。
腿脚不便的女人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缓慢地走了回来。她朝夏清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抱歉,“实在对不起,这孩子……”女人抿了抿唇,斟酌着语句,“也不怪他,工地这几天活多钱给的好,他可能是怕请假会被别人顶了位置。唉,”女人又叹了一息,“不管怎么说,放着客人不管都是不对,你别生他的气。”
短短一分钟,女人眼中的光彩暗淡了许多。夏清偷偷打量,时城的妈妈应该年纪不是很大,但大约是久经操劳风霜,比城里养尊处优的同龄妇女要显老至少十岁。她五官勉强算得上端正清秀,时城长得不像她,
夏清心底打鼓,面上不显。“没关系,我来的不是时候,不知道他还有事情。”
时城妈妈过意不去,“是时候的,我刚做好了饭,你吃一点吧?”
夏清刚抬起半个屁股,突然不知道怎么拒绝好。对面的女人明明是笑着的,却透出浓浓的无奈与失落。
“那就,谢谢了。”夏清又坐了回去。
“好,好,”时城的妈妈瞬间眼睛里又有了光,“你稍等我一下,我马上去盛。”
“我帮您吧。”夏清刚要再次起身,被时城妈妈着急忙慌地按下,“你别动,千万别动,我很快就好,哪有让客人帮忙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