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国泰说了句你等着就翻身下床,他去护士那要了块毛巾,去洗手间沾了水,然后再拧的半湿不干的样子,给许辉捂在了眼上。他趴在许辉耳旁低声问:“得劲儿点了没?”
那沁凉的触感让许辉的眼睛没刚才那么疼了,他侧了侧头,躲开顾国泰贴在他耳根处的脸,低声说:“罗嗦。”
顾国泰贱呗呗地笑了,许辉终于肯好好地跟他说上几句话了。两人这种相处模式,似乎又回到了顾国泰刚追许辉的时候。他二皮脸似的整天跟在许辉身后,许辉对他不冷不热爱搭不理。其实顾国泰知道,越是上心的人许辉越喜欢这样。许辉大概是不太懂如何表达内心的情绪,不管是开心的还是难过的,对方越是赶着,他逃的就越快。
……
半个月后,许辉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顾国泰前几天都是身前身后跟着他打转,可这几天大概是有事在忙,一天也见不着人影。陈河听许辉讲了唐路声的死,无奈地叹了口气。许辉并没有把他和唐路声的认识的事告诉陈河,他跟着陈河去医院看了几次江成越,见他身体在慢慢恢复也就不担心了。
那场寒冷的暴雨过后,北京的气温逐渐回暖,再有一个月就到春天了。许辉停在地处偏僻的一个小咖啡店前,看了眼招牌,推门进去。
林溪已经早早地到了,正坐在某个角落里等许辉。见他进来,忙朝他招招手。许辉走过去坐下,把外套脱了搭在旁边。他里面穿了件休闲的卫衣,黑色,衬的皮肤很亮。
林溪低声问他:“要喝点什么?这里做的小点心很不错,要不要来点?”
许辉摇头:“不用这么麻烦,点普通的咖啡就行,不太喜欢甜食。”
林溪招手叫来服务员点餐,许辉趁他转头的空当抬眼仔细看了看坐在对面的男人。他举止优雅,极有修养,似乎那晚的失态,只是自己的错觉。
林溪突然问他:“过来这边麻烦吗?”
许辉接过服务员递来的咖啡,随意搅拌着:“还行,只要不是上下班高峰期就行。”
“要糖和奶精吗?”林溪说:“这里的奶精是密制的,味道很淳厚,你可以试试。”
许辉撕了包加进咖啡里,搅了一会说:“还不错。”愣了愣,许辉把唐路声留给他的本子和电话放在林溪咖啡杯旁边。
林溪搅拌咖啡的手突然一滞,小铁勺跟白瓷杯碰的叮当作响,脆生生的,有点像不满周岁的小孩子佩带的长命锁上的铃铛。林溪手愣在半空中许久才拿起那块款式落后的手机。他用拇指摩挲着机身,不小心点到开机键,手机竟然真开了。里面还插着手机卡,信号满格。
“这是他送我的生日礼物,我们有次吵架,我实在气不过,把它摔了。以前的东西质量就是好,没想到还能修好。”林溪苦笑着翻着收件箱里的短信,有当时的天气预报,有唐路声转给他的笑话……还有两个人吵完架后,唐路声半夜三更说想他的短信。还有很多很多,原本被隔分在记忆一角的东西,却突然清晰地蹿入脑海。就像又回到二十多岁的时候,他跟好朋友抱怨着和唐路声的争吵,仿佛一回头,唐路声已经等在那里要和他一起回家。
原本还谈笑自若的男人突然红了眼圈,许辉说:“应该还有块跟这个一样的手机,可能被他带走了。”
林溪稳了稳情绪,问许辉:“他准备做这件事前,还说过什么吗?”
许辉想了想,挑了唐路声那几天常说的一句话:“他说他这些年过的不好,说没脸见你,说终于等到解脱的那天了,他很开心。”
林溪拿过纸巾盖住酸涩的眼圈:“让你看笑话了。”
许辉把本子推到他面前:“没有,这个,你看看吧。”
那本子里全是唐路声写给他的话,后面都标注着日期。有的是接连好几天都有,有的是隔上好几个月。林溪不敢细看,他粗略地翻着,有一句跃入眼帘:前几天去英国了,你以前常说要去,但我一直没空陪你去。林溪的思绪和视线都不敢多作留驻,匆匆翻到最后一页,只有五个字:我爱你,再见。
林溪把本子里夹着的几张照片给许辉看,统共就七张,他和唐路声的合影。许辉接过来,垂下眼看着那拍摄的不算高明的照片。照片上的两个人很年轻,唐路声笑的张扬,林溪站在他身旁笑的明朗,俩人穿着同款式的衣服。许辉每张都看得很认真,这里暖气开的很足,却让他觉得指尖有点凉。
林溪问他:“很年轻吧?”
许辉点点头:“都很帅。”
林溪回想着往事,淡淡说了句:“老了,再过个十来年就到了开始健忘的年纪。人干嘛要记得那么多,忘了就不会身不由己了。当时说一辈子还觉得很漫长,可时间就过这么快。不说了,说了伤感。”
许辉喃喃自语道:“如果我生在你们那个时候就好了,可以看着你们开始。”
林溪看了他一会,终于问出来心底的那句话:“你,喜欢他?”
许辉摇头:“不是喜欢,我从很小就没有爸爸,对他的记忆也很模糊。我遇到他的时候正好是性格形成的关键期,你知道,小年轻就爱模仿自己欣赏的人。”
林溪看着许辉说:“听过你的一些事,有地方跟他年轻时很像。”
许辉微微挑起嘴角笑了笑:“是吗?”
林溪笃定地点头:“是,他这人不容易相信人,但他信任你,所以说你在他心里很重要的一个位置。”
许辉苦笑起来:“你不知道那种明知结果很糟,还不得不推波助澜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