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儿媳向是重情心善,却也不至于为了一个连面儿都没见过的‘恩人’置一家的生死于不顾,这点是非轻重她还是分得清的,就是为了怀里的娃子,这头她也得点下去。
村长儿媳遂认真的冲自家汉子和公爹点了头。
然而陋室内的气氛却并没有因为事情的谈妥而有所缓和,恰恰相反,说破了那伙人的身份后,村长一家都显得十分惴惴难安。
“那医道世家在咱们大周朝都已经快只手遮天了,咋就不能放过林子里的人,非要赶尽杀绝不可呢?”村长儿子终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与心惊,冲他阿爹问道。
老村长自顾自的衔着烟斗,看也没看自家儿子,只道:“慎言,这是咱们这种人家能议论的?该说的我也都说了,你俩回屋歇息去吧!”如此说着,朝小夫妻俩扬了扬手。
村长儿子从土炕上站起身,眼见阿爹冷沉的脸色,他挠了挠头,也没再多问什么,道了句:“那阿爹您也早点休息。”语罢便拉起自家媳妇儿往屋外走。
正要推门,却听身后自家阿爹满含沧桑的声音再度响起。
此时,老村长也已起了身,朝门口走了两步,沉思着说:“不成,我这会儿想想晌午那领头人瞧咱家虎子的眼神后背发寒,恐怕是起了杀心了,你俩赶紧回屋收拾收拾,趁那伙人还在山里头,你俩带虎子去县里避避。”
小夫妻俩听了老村长的话,一开始还觉得老村长是不是太小题大做,可转念一想到那伙人是医道世家的弟子,再想到当年“围山七屠”的可怖血腥,具是遍体生寒。
“好,好,我和梅子立马就去收拾,连夜就走。”村长儿子忙不迭的应声。
目送着儿子一家出屋,老村长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没有关严实的屋门随着夜风‘咿呀咿呀’的开合,许是听到动静,屋外也不知谁家的狗叫唤了两声。
老村长一手撑着门沿,白色的烟气自他的嘴角溢出,夜风一吹,蜿蜒缭绕,正如远处仙隐山上那条盘亘的荧光长龙。
只不知此刻那林子里头正发生着什么?
老村长看了一会儿,垂下眼,随手掩上了木门。
——各安天命,自求多福吧!
☆、(捉虫子)
“吓!”
没有拉开窗帘的昏暗房间,狭窄的单人床上,原本平躺熟睡着的女孩,身体没来由的剧烈抽搐起来,伴随着一声惊骇低呼,女孩陡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张得极大,几乎可以说是瞪着的,全不似刚刚睡醒,不带半点惺忪朦胧。
然而,若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双怒张的眼睛没有焦距。在那淡青色布满血丝的眼白中央,是两枚犹如死水般深不见底的幽黑瞳仁,没有闪烁着灵性的光斑,茫茫然的不知望着何处。
急促的呼吸声自女孩微张的口唇间溢出,‘呵呵呵’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尤为分明。
也不知过去多久,女孩的那对眼珠微不可查的动了动,随后一圈一圈又一圈,直到把整个房间都上下打量过一遍以后,才像是终于得到了某种安全感的确认,自睁眼便一直紧绷着的身体逐渐放松了下来,呼吸也随之平缓,薄而柔软的眼皮带着些许的疲倦意味缓慢的扇合。
漆黑诡谲的翳林,夜明珠凄清的冷光,一张张在夜明珠映照下透着亡灵般青白肤色的邪佞面孔……
——是梦!
幽暗潮湿的深井水牢,腐臭与药香糅杂成一股令人作呕的刺鼻气味,刑讯人充满血腥的怒骂、胁迫以及酷刑……
——是梦!
是了,都不过是梦而已。
女孩双手后撑着床垫坐起身,抬手撩起额前汗湿的刘海,掌心覆在自己湿漉漉的额头上。
她早非那个毒仙门师傅疼师姐宠,成日过得无忧无虑的小师妹;亦非那个为医道世家所俘,关入深井水牢受尽折磨的毒仙门余孽。
在她身上,没有穿过琵琶骨令人失去反抗能力的玄铁环,手指甲和脚趾甲也完好无损,手掌心与脚底心更没有因不断被钢钉穿透而留下的鲜血淋漓的孔洞。
洛樱已死,死在千百年前,死在那个只有到正午才能看见日光的深井水牢里,死在医道世家令人发指的酷刑之下。
而现在的她叫陆樱,20岁,生活在21世纪的华国,更确切一些来说,她现在生活在华国的中州省海铭市,是海铭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二年级的学生。
莫说旁人,即便是已经夺舍两年,不,应该说是借尸还魂两年,毕竟她的灵体被那个不知名黑洞吸入到这个世界,来到原主身边的时候,原主那犹如白烟一般脆弱的灵体已然脱离肉身,她是在原主死去以后才进入到这个身体的,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一睁眼就成了另一个人,若非脑海中残存有大量原主的记忆,面对这个全然陌生的时代、陌生的国家,她还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将双手摊开在眼前,掌心向上,陌生却又熟悉的掌心纹路映入眼帘,有时候她也会想,难道是因为她上一辈子受了太多的磨难,所以那个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已经瞎了眼的老天爷这次才会睁眼垂怜她,给与她如此大的一个机缘?
对于13岁起就被囚于深井水牢,整整5年不见天日,一直到死都没能再嗅过哪怕是一丝青草野花芳香的她来说,能得到这样一次死而复生的机会,哪怕前路迢迢,都无法阻挡她求生的义无反顾。
原主既然不懂珍惜自己活着的宝贵,那么这具身体便由她来接管,让她来替她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