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梁稚只选了其中一件付账,交由红姐用纸袋打包。
离店之前,梁稚依依不舍地往换衣凳上再看一眼,那被她割爱的另一件长裙。
晚饭过后,梁宅终于清净。
梁稚去二楼卧室洗澡,经过房里的立式保险柜,一时顿步。
保险柜里只余些许名贵珠宝和稀有皮包,最里面装着一只大皮箱。梁稚一把提出,吹去灰尘,两手按住锁扣,顿一顿,将其按下。
满目辉煌,错彩镂金。
她怔忪伸手,小心翼翼轻抚繁密绣纹。端赏半晌,才将其放回,重新落锁。
洗完澡,梁稚瞥见试衣间地板上的纸袋,先不急换睡衣,取出袋里刚买的二手高定裙。
对镜自揽,颈项空空荡荡,要一条珍珠项链来配。
梁稚赤脚往外走,去取梳妆台饰盒中的项链,甫一迈出衣帽间门,却被吓得生生刹住脚步——
床尾换鞋凳上坐着楼问津,穿一身白,两臂撑着膝盖,衬衫口袋里插着一架墨镜。
早先听宝星提过一句,说楼问津这几日同某位“树胶大王”出海去了。这人回来得神不知鬼不觉,进屋也悄没声息。
“谁让你进我房间。”梁稚拧眉。
楼问津平声说:“宾客名单叫人拟好了,你看一看。”
“我在问你为什么不经允许随便进我房间。”
楼问津抬眼望去。
她穿一条挂脖贴身连衣裙,下裙是白色蕾丝刺绣面料,上身则形似黑蝶振翅,领口缀一朵白色山茶花。
他识不清那些品牌,但知道山茶花是夏奈尔的标志之一,梁稚是他们店里的常客。
梁小姐一头墨色半湿长拢在肩头,领口皮肤皙白,宛如冻牛乳。梢滴水,正正好一滴砸在脚背上,她便似不由自主微蜷脚趾。
楼问津顺着瞥过去,瞧见她脚背苍白,脚趾上还残余些许斑驳的黑色指甲油。
那应当是她上个月涂的,就在梁宅的起居室里。那时他挨着沙扶手而坐,低头细读一份文件,而身旁的梁稚为方便操作,脚掌自然地抵住了他大腿一侧。
午后天光热烈,黄铜钩钩住了半扇白色纱帘,被室内冷气吹得微微晃动。茶几上剩着她吃了一半的龙眼冰,她哼着歌,起床刚洗过的一头长蓬松垂落,空气一股浓郁的茉莉香气。隔着长裤布料,尤能感知她脚掌温热。
他一眼也没往她脚上看,只死死盯住了文件上的字,生怕一不小心,方才看过的内容,就要从他脑子里溜走。
此时此刻,楼问津目光毫无狎昵,并不比观赏一樽白玉塑像更热切,相反,只能叫人品出冷淡的审视。
即便如此,梁稚仍觉得他视线所过之处,像被午后阳光晒灼过一样。
她捱不住,正欲火赶人,楼问津总算开口,声音更淡:“你人都已经是我的,房间我还进不得?”!bsp;梁稚顿一顿说:“来找红姐做凤褂。”
“你要跟沈家二少东家结婚了?”
“不是他。”
“……那还能有谁?”红姐道喜的话都到嘴边,硬生生憋回。
“楼问津。”
红姐更惊讶,半晌才说:“这岂不是趁火打劫。”
楼问津其人,红姐自然是见过,从前常常是他开车载梁稚来店,清逸冷峻的年轻人,皮肤苍白,眉目深邃,若不是知晓他父母祖籍皆是浙江,还以为混了几分西洋血统。他话很少,梁稚挑了布料,裹上身对镜照看,转头问他好不好看,他睇上一眼,说好看,那语气听来总觉有三分敷衍。
个中缘由梁稚不愿再解释,红姐察言观色,也不多问,只说:“婚期什么时候?”
“下月十二号。”
“那可赶不及。”
“工艺很繁琐?”
“满绣的工艺,少说要一年的工期。”
“用不着那么麻烦。满绣不满绣的,也不过是件嫁衣。”
红姐打量梁稚:“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楼问津的意思?你结婚不穿满绣,我都替你委屈。”
梁稚一心只想早日完婚救出梁廷昭,哪里有多余心思咂摸委屈不委屈。
红姐说:“我记得梁夫人当年补办婚礼不是穿了一件褂皇?衣服还在吗?我替你改一改倒是来得及。”
梁稚毫不犹豫:“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