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江之上,寒风凛冽,自西向东,卷起一片尘雾,隔江望去,只见烟水茫茫,当中虽有楼船往来,却渺小如沙,只等驶近了才稍稍显出船的轮廓,而到了岸旁,已是庞然大物,如一座小山一般掩盖了下方船坞外等候的众人。
“该走了。”天璇看了一眼那抵岸的楼船,侧身对子黍说道。
子黍回头看了看,卫霜和小青衣正站在一起,皆是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去了上清,好好把握机会,也许会修炼有成。”子黍先是对小青衣说道。
小青衣应了下来,又问道:“杜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几个月吧。”
“好,那时候我们一起去看杨哥哥。”
言下之意,是要重葬杨百喜,带他“回家”。
子黍自然点头应了下来,小青衣又看了看天璇,问道:“姐姐也会来吗?”
天璇微微一怔,“也许。”
楼船上的舷梯延伸下来,6续有人上下船,眼见时间不多,子黍似乎还有些留意,卫霜便开口说道:“这边我会照顾好青衣,即便没有修炼天赋,也可以先用道童的身份留在上清,至于你要找的那位姑娘,我也会多加留意,一有消息便通知你。”
“多谢师姐了。”
子黍看向卫霜,彼此对视,卫霜的眼眸始终明亮透彻,如初次见到时一般。
“快上船吧。”卫霜拉起了小青衣的手,又朝他一笑。
子黍郑重地点头,终于转身随着天璇一同踏上了楼船的舷梯,等到上了船,他再回头望去,船已离岸,岸边的人也渐渐稀疏起来,却仍然能看到卫霜与小青衣。只是随着水雾弥漫,渐渐模糊了视线,四野便陷入了一片苍茫。
在启程之前,子黍也向天璇大致了解了一些行程问题。从汉江沿江往西,要走水路三百里,而后便是灵州中心的南明郡,从那里换乘驿马,再经南安郡踏入中天皇州。皇州九郡以九天为名,按行程是先入成天郡,而后入中天郡进皇城,紫微宫高居皇宫之上,亦不是轻易可以进入,需在山下待客处静候至少三日,因而这一段行程十分紧凑,有时甚至要日夜兼程。
“船上鱼龙混杂,这几日你最好不要轻易走动。”在船上,天璇便对子黍说道。
“好。”子黍点头应下,环顾四周,现楼船内来往之人有不少是修道之人,即便是看上去普通的凡人,也是锦衣玉食,非富即贵,可见这来往于汉江两地的楼船绝非一般人能够乘坐。
清儿到底没有找到,乱世里能够重逢,本就是意外之喜了,却又不得不在转瞬间分离,子黍原以为自己会撕心裂肺痛哭流涕,到头来却只是觉得有些心灰意懒,勉强替杨百喜料理了后事之后,更是几乎没有再找下去的心思了。
来到船上之后,又想到清儿如今的境况定然不能乘船离去,一江之隔,镇南郡内烽火连天的时候,南明郡内仍是一片歌舞升平,又怎会在乎难民死活,不过若真有人冒险渡江,也不至于赶下去便是了。
天璇显然也知道子黍如今心事重重,并未再多说什么,带着他来到定好的船舱,本就要各自休息,不过在走廊却见到迎面走来两人,不由得停了一停。
走廊里,那迎面走来的两人见到天璇和子黍,也是微微一愣,随后一人先站了出来,躬身行了一礼,身后同伴也跟着如此,而后那人才笑着问道:“想不到天璇道友也在船上,倒真是有缘。”
天璇看着眼前的晏玄陵,反问道:“你们也住此处?”
晏玄陵点头称是,随即问道:“听闻天璇道友来灵州本有要事,如今妖魔之乱已平,可是要回中天?”
天璇微微颔,似乎不想多谈,转身便进了自己的船舱。
晏玄陵见此,略有些尴尬,又看向子黍,显然对他也有一些印象,“这位想来也是道友吧?恕在下疏忽。”
言下之意,是说虽然早见过面,但当初晏玄陵只将子黍当做凡人,并未留意。如今见到他与天璇同行,显然非同一般,为自己眼拙而有一丝歉意。
子黍看着眼前这位青年,虽不如他曾经见过的苏九那般气宇轩昂,却也是沉稳有度,言行举止之中,有一丝君子风范。在印象中,难得的对他有一些好感,便勉强抛开自己的心事,也回礼说道:“御史以身作则对抗妖魔,实在令人敬佩。”
晏玄陵听了此话,脸色竟微微一红,“道友真是折煞在下了。当初道宫指派晏某为御史,追查了多日妖魔,非但毫无结果,还令樟林七村毁于一旦,如今晏某也是打算回州府道宫述职请罪的。”
听了此话,晏玄陵身后的人不禁开口说道:“师兄,妖魔势大,灵州又沉溺于安逸,应对此次妖魔入侵时,师兄的表现可是有目共睹,此事又怎能怪你?”
晏玄陵转身说道:“师弟不必多言,功过是非,人心自有定数。”
船中过道狭窄,子黍这才看清站在晏玄陵身后的人是安常,当初他带着一队星师前来梅村支援,与晏玄陵同为五道教中人,可见两人关系非同一般。
晏玄陵这一刻似乎才想起来还不曾介绍,于是说道:“是晏某疏忽了,这位是在下的师弟安常,如今也是一位灵州御史,负责监察南安郡一带情况。”
子黍明白了他的意思,犹豫片刻,还是说道:“上清子黍。”
晏玄陵听后,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竟是上清弟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子黍亦如先前晏玄陵一般,感到一阵羞愧,“原先不过是山野散修,最近才拜入上清的。”
“原来如此,”晏玄陵点了点头,其实最想问的是子黍为何会与天璇同行,但交浅不可言深,便说道:“彼此同行,也是缘分。不过我看杜兄似有倦色,便不多加打扰了。”
子黍想了想,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便点了点头,“好。”
待到子黍转身离去之后,安常才低声问道:“师兄,此人姓杜?”
晏玄陵眼里闪过一丝疑虑,“师弟此言何意?”
“没什么,只是听闻南离郡的杜家,最近似乎有些动作,水府师叔亦提点我们要多加注意一二。”
“是么?”晏玄陵眼里疑惑不减,似乎在思考着另一件事。
船舱之中,子黍躺在床铺上,回想起先前的经历,如同深陷一片迷雾之中,仿佛山村的迷雾再一次将自己包裹,失去方向,也失去知觉。
到底……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