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图呢?不会茶泡到一半又溜回房间了吧?”
“他去楼下超市买饮料了。”
方知锐站到林沐菡身边,面前的水槽里刚好还有一盆没处理过的活虾。
“就拿剪刀把虾头这边剪一刀,把头去掉就可以了,尾巴和脚什么的我来处理就好。谢谢你啊,知锐。”
“没事。”
林沐菡心惊胆战地看着方知锐拿起剪刀。
男人的手指实在太漂亮,从背面看过去干净无瑕,应该弹钢琴握餐刀的手现在浸在浑浊的污水里剪虾头,尖锐的喙缘在他指尖蠢蠢欲动,林沐菡真怕他的手被虾给咬了。
但方知锐在处理任何事上都有自己无师自通的方法,动作干净利落,一时间厨房里只剩下了剪刀破开虾壳的咔哒声。
林沐菡打开水龙头,还没开始回暖的自来水冰冷,从菜叶溅到她腕间一块玉镯上。
上海青被细细搓洗,林沐菡在水流声里逐渐恍惚起来,不知为何,她不怎么敢看方知锐的眼睛,因为她总是对这个曾经的继子有一种亏欠感。
方知锐虽然是天生的自闭症,但他在别墅里的生长都靠自己,从不靠她和方裴胜。
像他这样的孩子社会上有很多,但没有哪个最后活得像他这样成功。人想变得特殊总是需要代价的,林沐菡不知道方知锐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她只是常常后悔,在别墅里的那段日子应该多把目光放到这个孩子身上,起码陪他度过孤单痛苦的童年也好。
可此时站在她身边的男人面容沉静,举手投足都已经是上位者冷淡而优雅的气质,过去大概不是对方现在想谈的话题。
林沐菡张了张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知锐,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还好。”方知锐顿了顿,“不用担心。”
“那时跟你父亲离婚后我经常觉得后悔,应该跟你说声对不起,小时候我把视线全放在西图身上,担心这担心那,忘了你也是我的孩子。”
“母亲该尽到的职责我都没有尽到,那时你也不过是比西图大几岁的孩子,本该可以让你过得更高兴轻松一点的……知锐,实在对不起。”
被剪去了头部的虾仍在拼命地挣动,方知锐将它们随意弃置在一旁。
他天生缺少普通人该有的怜悯和同理心,对林沐菡的话没有多少触动。假使当时林沐菡想要靠近他,方知锐也只会多一分警惕心,而不是被姗姗来迟的母爱感化。
有没有人陪伴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他只需要弟弟永远不离开就够了。
“没事,这不怪阿姨。”方知锐说,“如果过分关注我,对当时的我来说会是一种麻烦,可能还会给您造成一些不好的回忆。您本身没有义务照顾我,不用自责。”
他话说得太直白,林沐菡有些尴尬,但也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起码这些都是真心话。
厨房里又沉默下来,林沐菡把青菜从水里捞出来一根根掰开,快要见到菜心时,她忽然想起什么,低声问:“知锐,我在电视上看到你最近和季时走得很近,是真的吗?”
手下的活虾在剪刀靠近时忽然拼命挣扎起来,尖锐的虾喙还是刺进了食指的皮肤。
方知锐像感受不到渗血时指尖传来的刺痛一般,毫不犹豫地剪断虾头,拔出来扔进垃圾袋里。
“是。”
他坦诚道:“他还欠了我一些东西需要还清。”
这句话太意味深长,林沐菡掰开了在心里琢磨了很久都没想到季时到底欠了他什么东西。
六年前混乱的记忆涌入脑海,林沐菡有些抑制不住地心悸起来,她担心方知锐还会做出像高中时那样疯狂的事来,有些焦急。
“知锐,现在我们让季时离西图远远的就好,只要他们两个没有交集,季时就伤害不到西图。”
“当年的事……当年的事我就当过去了,西图他自己也忘记了,我们就当一切都了结了,你也离季时远远的,他缠不到你,这样不好吗?”
“了结了?”
方知锐一字一句地重复这句话,他放下剪刀,望过来的眼神忽然冷了下去,眼底有罕见的暴戾涌动。
“林西图至今都缺了一段记忆,如果他想起来,那件事的阴影会伴随他一生。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他,我需要赎罪,季时也需要,这件事对我来说还没有了结。”
林沐菡怔怔地看着方知锐,因为他的这番话背后出了一层细汗。
“但是你已经付出过代价了不是吗?那时、那时你不是把季时……”
她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因为方知锐的眼里没有丝毫情绪变化,好像高中的事只是对季时一个小小的惩罚,而这样的惩罚对方知锐来说根本不够。
不让对方付出十倍、百倍的痛苦,他就不会停手。
“……”
厨房离的气氛在短短几分钟凝滞住,林沐菡僵硬地挪开视线,看向水槽里被掰得七零八落的菜叶,半晌,才长长地叹息一声,疲惫道:“知锐,你要做到哪一步呢?”
“我不会让季时影响你们的生活。”方知锐语气柔和了一点,“抱歉,阿姨。”
“你不用道歉。”
过去的回忆让林沐菡忍不住红了眼眶。林西图中考前的日子大概是她一生中最混乱的时刻,方裴胜养在外面的情人找上门,她为了离婚焦头烂额,忽视了林西图的状态,结果最后竟然发生那样的事。
在医院看到他儿子满身污泥地躺在病床上,裸露出的皮肤上到处都是伤口,被医务人员急匆匆地推进抢救室时,她觉得天塌了也莫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