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讓自己抱這希望,怕來日證明不是,又要遭一番折磨。
近幾年做探子,扮成下人、小販、風水師混入高官府邸,那些大人們自知罪行敗露就是個死,又怎會容得混入家中的探子全身而退?一旦露了行跡,他必會落個屍骨無存,可謂是刀頭舔血地過日子,免不了擔驚受怕。
可若是與前世經歷相比,這點驚懼便都顯得微不足道。但凡與她相關的事,隨便想起點什麼都是磨心之礫。他確確實實不敢抱這個希望,不然將來發覺弄錯了,他怕自己連活著的勇氣都要沒了。
其實踏下心來細想想,今日這女孩子與她也不是那麼像,她那麼傲嬌,那麼鋒芒畢露,他可想像不出她會有耐心法兒照顧生病的弟弟,還為討點銀子那般低聲下氣,可見是自己終日想她太多,都魔怔了。
「爺?」武德的一聲輕喚讓邵良宸回過神來,這才察覺,自己手中茶壺裡瀉出的茶水早已漫過杯沿,灑了一桌子。
邵良宸慌忙放下茶壺,武德替他抹著桌子,笑道:「可見爺今日真是遇見個好姑娘,把您這魂兒都勾跑了!」
邵良宸笑了笑,思緒落實到何菁身上,好在知道了她家住哪裡,不管怎樣,先著意關照著她吧。
結了梁宏的案子,偷閒一日,次日怎麼也該去豹房向頂頭上司匯報一聲了。
當今皇上不愛擺天子的架子,與他這位寵臣更是不分里外,他去面聖不必等傳召,直接去豹房登門就成,好像串親戚。
初秋的天氣,雨水仍然頻繁,正趕上去到豹房門的時候下起了小雨,守門的小黃門有意討好,想親自為他撐傘,被邵良宸客氣謝絕。
聽說皇上正在裡面接見大學士楊廷和議事,邵良宸就先提著傘在門房邊的房檐下避著雨等待。過不多時,見到前方穿堂里閃出一個著緋色官服的身影,便知是楊廷和告退出來了。
面前這道外院南北向狹長,是覲見官員停放車轎的地方,楊廷和年逾五旬,垂著五綹花白長須,舉手投足間皆是莊重端嚴。他一出來,有候在院裡的楊府家僕為他撐了傘,邵良宸所站之處與他僅有數步之隔,見他抬眼望過來,邵良宸便拱手施禮道:「楊大人好。」
楊廷和見是他,不但未還禮,還面色不善地哼了一聲,冷聲道:「邵侯爺也是御前重臣了,怎還連點規矩都不懂,難道不知,你打這傘是逾制的麼?」
當年朱八八老祖宗定下了一整套嚴密的禮儀形制,其中規定僅有一二品官所用涼傘可用銀浮圖頂,三四品用紅浮圖頂,五品以下用紅浮圖頂。邵良宸明面上的身份都算不得是正經官,方才從小黃門手裡接過這柄傘又是銀浮圖頂的,確實是明顯逾制了。
一旁的小黃門聽了,有意替他分說,邵良宸卻擺了擺手,朝楊廷和笑道:「叫楊大人見笑,我若有著您那麼氣派的馬車坐,也就不用自己打傘了不是麼?」
楊廷和停在院中的馬車不但形狀寬闊,裝潢也十分氣派,連兩匹駿馬身上的馬鞍轡頭都墜著描金紅纓。這一樣是明晃晃的逾制,楊廷和面色一僵,沒再說什麼,拂了一下衣袖就登車離去。
小黃門瞥著他的車駕出門,幸災樂禍道:「叫這老頭子沒事找事,這下可吃癟沒話說了吧!」
邵良宸笑嘆:「楊大人不是因為吃癟才啞口無言,而是忽然發覺,與我這跳樑小丑公然斗口,有失他老人家的身份。」
文官最擅長的莫過於斗口,楊大學士沒跟他吵下去,只能是自高身份這一個原因。
其實近些年早就沒人去管太。祖爺留下的那些老規矩,連民間都有人敢打明黃傘蓋,坐氣派堂皇的車轎,楊廷和指他打傘逾制,顯然就是看他不順眼,蓄意挑刺罷了。
在多數文官眼中,當今聖上少年即位,之所以放誕不羈,頑劣成性,都是被身邊宦官弄臣挑唆所致,像邵良宸這樣沒正事光陪皇上玩的閒人自是弄臣的典型,若論招人恨,比不上劉瑾那樣的權宦,但在文臣們眼裡也決計算不得好東西。
看楊廷和這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模樣,邵良宸就知道他必是又在皇上那頭碰了壁,才會有心拿自己撒氣,只可惜借錯了筏子。這些老大人們面上一個賽一個的鐵面無私,私底下收受賄賂、以私都是常事兒,像海瑞那樣表里如一的找不出第二個,與他們相比,邵良宸的私生活決計算得低調,還拿什麼逾制說事兒?
御苑西邊這一帶原設著象房、獅房、虎房、豹房等一系列御用動物園,正德元年單將豹房改擴建,被皇帝當做了長期住所。整個宅院比之皇宮窄小了許多,也就相當於大半個西六宮的面積,邵良宸跟隨宦官穿進兩進院落,便來到了皇帝所住的正房。
正德皇帝年方二十二歲,穿著一身醬紅色盤龍團花圓領常服,頭戴烏紗翼善冠,手裡把玩著一枚鵝卵大小的白玉佛像,待邵良宸進來敘過了君臣之禮,他便笑問道:「聽說你昨日帶了個姑娘去到北鎮撫司,怎麼,終於遇見紅顏知己了?」
第11章暗流之下
邵良宸只覺啼笑皆非,這個張采,當真是為討聖上歡心無所不用其極,竟連這點子八卦也要巴巴兒地來告知皇上。
「回皇上,談不上紅顏知己,其實是個萍水相逢的女子,臣欠了她些銀子,被她討債,當時臣又恰好沒帶錢,才領了她去找張大人借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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