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统领赫连文虎狂奔进了屋,虚掩的雕花黄杨木门被撞散在地。
不多时,他抱出四只留青竹筒,举剑削开竹节,仰脖子灌了两口,直到喉咙眼被呛出鼾声,咳了一阵,才点头叹道:“玉堂仙春酒,春闺梦里人。提着脑袋办事,不喝点真他娘的亏欠!”
剑卫们砸开竹节,确认是玉堂仙春无疑,也一个个效仿赫连文虎的不羁姿态,争相痛饮起来。
赫连文虎忽然笑道:“天知道,刚才那是什么玩意,一把虚无的巨剑?那么大的剑,从天上砸下来,声势惊人,但咱们都好端端的活着,太逗了!不过每次历经这种事,我都庆幸自己又捡了一条命,也都会喝到痛快,这回又他妈赚了。”
紧接着赫连文虎接着抓起长剑,来到徐健和戚灵近前。
身旁的暗察剑卫吆喝道:“大人,快些,看看脑瓜子重几斤几两!”
墙头上忽然传来一声冷笑:“喝多了吧?”
赫连文虎吓得打了个激灵,甩脸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个健硕的身形轻轻跃下,来人手执长剑,一袭黑衣。
然而赫连文虎揉了揉眼,生怕这会儿醉酒上头,眨眼之际,那黑衣人转身抬起大门门栓,外面疾风似的涌进十几名黑衣同僚。
玉堂岳牧以及与红月教吕风,一位白衣城主,一位灰衣剑师,在剑卫统领褚星纪的陪伴下,各自踩着散淡的步调,背负双手迈进园子。
赫连文虎摸了摸脑袋,恍然意识到,云端剑影将整座玉堂城的目光都聚拢在这处,只不过他没想到,向来深居简出的岳牧大人也亲临此间,要知道这位白衣城主出了名的慎微惜命,所到之处,清场十里,最近两年玉堂地界风雨飘摇,那些江湖武人走路崴脚都要将仇怨记在岳牧头上,这也让岳牧大人的性子倍加难以琢磨。
不过日子久了,赫连文虎也摸清了这位岳牧的脾气,要么不出门,出门便斩人。
只是不知,今日这小宅院,又会埋葬何人。
他赶忙单膝跪下,声情并茂的陈述经过。
岳牧侧耳听着,脸上闪出极不自然的笑意,所以不等赫连文虎说完,便一脚踹在他肩头。
红月教的灰袍剑师吕风,手捋白须乐呵呵道:“岳牧大人,究竟是杀,还是留呢?”
岳牧摇头道:“哎,怎么说呢?好歹也是名震一方的剑师吕风,怎会如此糊涂?眼下我这玉堂城跟清微玄都的关系,十分的微妙,我必须走好每一步棋。该给别人看到的,必须给别人看到,不该给人知道的,那也必须打扫干净,该杀的人,自然是要现在动手。”
吕风竟反问道:“你杀了她,玄都问你要人,你将如何交代?”
岳牧后退半步,微微一笑,“我有说过要杀她吗?”
吕风温和的眼神瞬间萧索,退后一步,抖了抖袍袖,苍苍白被自身剑气鼓噪的乱舞。
岳牧略作停顿,双手拢入袖中,恢复往日温文尔雅之态,“老来不必逞能,老剑师,拳怕少壮这么粗浅的道理,你还不懂么?别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难不成要把真人规矩,圣贤道理全抛在脑后,与一城之主当场翻脸?”
吕风深深吐出一口气,来到养山池前,目光落在水中,顺道瞥了几眼身前黑衣剑卫的站位,这才叹道:“并非老夫有意冒犯,只是今天恰好陪岳牧大人走了一遭,没成想撞见戚灵。大人不愿在清微与红月之间做出取舍,老夫也不会强求。其实这件事很容易解决,容我将她带走处置,这样一来,岳牧大人在清微那里,便有了份交待。”
剑卫统领褚星纪突然紧了紧甲胄,横在岳牧身前,这位剑卫统领身材魁梧,号称南瞻部洲十二名手之一,据说是江湖武夫出身,不过罕有出手,平日里见到吕风,也不过熟人拉家常似的寒暄几句,更像是个身居高位,对岳牧言听计从的傀儡扈从。
岳牧伸手又将褚星纪推开,毫不避讳道:“他的剑气,不比前几年了,如今也颤颤巍巍的,别看他头蓬乱,真气四溢,实则跟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疯子一样。”
吕风眼角肌肉抖了抖,朗声大笑,环顾四周将目光落在戚灵身上,又顾自摇了摇头,才确信这位白衣岳牧铁了心打算过河拆桥,戚灵今日能不能活没谁知道,但若死了,那定要让红月教来背锅。到了那时,这位白衣岳牧在清微山真人面前,不仅洗脱了养寇自重的嫌疑,再以铁腕手段肃清玉堂地界,重修圣祠,再继香火,歌舞升平,功莫大焉。
再反观红月教呢,替他治理楚江,省下极多清微道山的治水符箓,平白作了数年光阴的劳碌鹰犬。
吕风把眼一眯,杀机顿起。
人未动,剑气已然纵横,养山池里震起水纹微波,宅院中草丛成片的朝着外侧倒伏。
岳牧稳住身子道:“原以为你能治水,现在看来,派去给园子除草也挺适合。”
剑师吕风再也压不住性子,手掐剑诀指向养山池,噙着怒火吟唱道:“荒荒大江,寥寥长风,水风井!聚!”
在场之人大多都清楚,吕风念叨的“水风井”,乃是清微玄都镇山三十六道符咒之一,也是最为基础的水系符咒招式,其功法旨在御水,可攻可守,在三十六符咒中虽不算出类拔萃,但虐杀一批剑卫则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