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姑奶奶,我看见你第一眼时,就是知道,你是头一回出来闯荡。”
薛老鬼这句话,让戚灵深以为然。
“江湖,可不是那些说书人嘴里的死板故事,一条笔直街道,逃命时,总要弄打翻两旁瓜果小摊。穿一条裤裆长大的人,换了身夜行衣,就两两互不相识。怎么可能嘛!刚才我憋着气呢,一路上不想开口,现在真心提点你,这世道,比说书人的嘴还离谱!越往前面走,越不安全,前头就是崇阳镇,以镇子为中央,四周方圆五十里,气候呢十分特殊,冬日里繁花似锦温暖如春,夏日里呢,却漫天大雪,酷寒难耐,姑娘逼我沿着大道再往北走,那必定冻伤咱俩耳朵跟手指头。”
戚灵惑道:“还有这种气候?为什么会这样呢?”
薛老鬼摇头骂骂咧咧。
反倒是卖裘衣的商贩凑过来,回答:“姑娘,你听说过崇阳剑圣吗?”
戚灵略微摇头,“剑……剑圣?倒是头一次听说。”
卖裘衣那人笑了笑道:“可以理解,崇阳剑圣虽是本地名人,却向来低调行事。据镇上老人讲,那乃是六百年前,清微山有位白真人途经此地,他便跟随白真人学了剑术,后来自成一派,江湖道上各路好汉就尊称他为剑圣。算到今六百年过去了,剑圣门徒满布崇阳镇境内,姑娘既然来了我们崇阳镇一趟,却不能不识得崇阳剑圣,否则说出去,要被人笑话的。”
戚灵点头道:“人杰地灵,人杰地灵!”
裘衣卖家笑了笑,说道:“嗯,其实小人是最清楚,剑圣老人家剑术鬼神莫测,称得上是天风南境的世外高人呐,姑娘若不去瞻仰怀古一番,与剑圣交臂而失之,那便可称人生一大憾事。”
这人说着,突然把怀中裘衣尽数放到地上,搓了搓黝黑大手,在口袋内掏了一会儿,拿出一叠盖满印戳的票据,话锋一转,压低声音,声称只要一两银子买张《剑门符引》,便能凭此参观剑圣故居!
薛老鬼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只感觉自己那袋被戚灵扣押的金子,又要被无情割肉。
紧接着果然听到戚灵无比爽快回答:“好的!一张,多谢。”
戚灵将符引在指尖轻轻搓了搓,问道:“既然是故居,老剑圣仍在人世吗?”
裘衣卖家拍胸脯道:“在啊!老人家活了六百多岁,搬家好几回了,自幼长大的地方便成了故居,如今更堪为本地名胜,集崇阳镇风物之大成,姑娘你快些赶路瞧上一眼,即便无法学到些什么剑道神意,但肯定能涨涨见识。”
《剑门符引》是玉堂产的桑麻纸所制。
上面印有文字,又加盖着几枚印信,用了朱砂、靛蓝两种墨色,看上去倒是正儿八经。
戚灵将门票塞入囊中,返回骡车。
折腾了一阵,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浓云四合。
黄沙大道上,正走来那五人兄妹,身背书箱的少年身着走在前头,后面跟着的四人,要么光足赤膊,要么衣衫单薄。
戚灵裹紧了身上裘袍,却满心好奇,这些人会不会跟自己一样也来买些裘衣穿,可转念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冬日贫人无所依,这些人迁徙他乡本就流落无助,哪有余钱去买锦帽貂裘呢?
戚灵让薛老鬼勒住骡车,静静等待着。
身背书箱的少年步伐沉稳,踏着黄沙而至。
裘衣卖家照旧吆喝起来。
“卖衣裳咯!皮裘袍子大毡帽,防风扛冻还暖和!”
“走过路过,留心前头!冻杀少年人咯。”
身背书箱的少年步履不停,甚至都没正眼瞥过那件裘衣。
身后四人,也都挨个走了过去,脸上皆是神情淡漠,置若罔闻。
卖裘衣那汉子挠了挠头,和戚灵对视一眼,俩人不约而同觉得,这伙人指不定有什么毛病,衣裳单薄闯进崇阳镇,真不怕一夜冻毙?
戚灵马上朗声呼唤,“几位,留步!”
少年人回一笑:“哦?又是这位在赶路的姑娘,何事?”
戚灵望向那两个衣衫单薄的孩童,“需要衣物御寒么。”
少年轻淡笑道:“无妨,多谢。”
余下那四兄妹都不说话,甚至步履不停。
体内雪琴魄旋即说道:“这五人真有些古怪!”
玄松魂道:“这气息,甚至有些眼熟。”
※
在南瞻部洲,清微山真人们曾挑选出四处适宜修行之所,名曰福地。
可戚灵搞不明白,这漫天飞雪的崇阳镇,哪里算得上的福地。
初夏之夜,笔直而清冷的崇阳镇镇中大街上。
空中无飞鸟,地上人绝少。
沉甸甸积雪压满路旁松枝,要俯身去看地面积雪中的脚印,才依稀分辨出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