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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房庄。
取这种有点老土的名字,让我不禁先入为主地以为是两层的木造老旧公寓之类的,可是当我找到老人说的地址,眼前的建筑——矗立在我面前的,居然是一栋必须抬头看的摩天大楼。
拜托,这哪是什么“庄”啊。
盖这么高至少应该取个什么“大厦”或“国际中心”之类的才像样吧。叫什么“工房庄”想图个反差感,反而只会让人觉得品味不佳。
“哦,你来啦!阿守,你在发什么呆呀?来这边来这边。”
当我抬头仰望着这高塔似的建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之时,配备门禁系统的自动门突然开启,和久井老翁从门内走出……看样子我没有找错地方。
从不折不扣的现代化西式高层建筑里走出来的老人身穿日式工作服,整个人与背景格格不入。他头上绑着头巾……不,绑着日式手巾布,那副模样完全就是传统工匠的风貌。
他去美术馆时穿的和服,看来是他的礼服——但是这身平时……或是老人工作时穿的作业服,感觉更适合他。
如果将画框比喻为画作的衣服,这身打扮应该就是最适合和久井老翁的画框了——比起在美术馆见到的他,这身打扮给人印象好多了。不过考虑到前因后果,我会这么想或许也是理所当然的。
再加上当时的和久井老翁可能真的是气坏了,如今他那欢迎我来访的真诚笑脸倒像是个好好先生,让我
差点忘了自己是因为他才被迫辞职的。
我可得小心不要被气氛和感情所惑,免得一个不小心就答应接下这份工作……我屏气凝息地问:
“这里就是您的工作室吗?”
“没错,很棒吧!”
“是……真是壮观。可是和久井先生,您要我保护这么高的楼,凭我一个人再怎么样也是办不到的……”
“没问题没问题。我又不是要你做这整栋大楼的警卫。”
“是、是哦。我想也是,可是……”
“别担心别担心。细节我们进去再谈。总之你先进来,我倒茶给你喝。”
老人用感应式卡片打开自动门,不由分说地将我往大楼门厅里推。
定睛一看,天花板的角落安装有半圆球形监视摄影机,以监视人员的进出。这样看来,这栋大楼的安保系统还算挺严密的……我一边职业病发作般地检查这些小地方,一边来到电梯前。
和久井老翁才摁下按钮,电梯就来了。我发现,他摁的是往下的按钮。
“我的工作室在地下。”
或许他察觉我正疑惑——和久井老翁说完便走进电梯,我也随后跟上。
电梯里十分宽敞,几乎让人以为是业务用的电梯——如果挤一挤,大概可以挤进二十人以上。
和久井老翁摁下“B1”的按钮。
从外头看这摩天大楼,楼层看似多到数不清,但是进到电梯里,只要看排成一列的按钮,有几层楼便一目了然……三十二楼加地下一楼。
我
不禁再次在心里嘀咕,这栋建筑跟“工房庄”这名字还真是不相称。不,以现状来说,不相称的只有“庄”这个字而已,至于“工房”二字,目前还不能妄加判断。
实际上,走出到了地下一楼的电梯,打开就在正前方的门,映入眼帘的恰恰就是个“工房”。
和从外面看到的大楼外观宛如两个不同世界的空间,展开在我眼前……宽广的偌大工作室的一侧,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工具及材料。
紧靠墙面的整排铁架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资料、档案夹,房间的正中央有两张大工作桌,桌上有制图用的画具、各种文具、铁撬和老虎钳,还有形状我从未见过的锉刀和铣床……感觉很像学生时代的工艺教室,但是工具的数量多了好几十倍,水平也更高。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设置在进房间右手边的巨大线锯机——大概是用来裁切木材的工具吧,有种奇特的压迫感,仿佛连金属也能切成两半。
的确是“工房”。好吧,至少这两个字还挺名符其实的……话虽如此,若是在不知道和久井老翁从事什么工作的情况下看到这个房间,一定完全猜不到这是干什么用的房间吧,即使看到堆放在房间各处的成堆画框,大概也是一样茫然。
“……这里就是您工作的地方吗?”
“没错,很棒吧!本来像你这种外行人是不可以进来的。”
和久井老翁心情大好地说
。
即使被他称为外行人,我也不觉得生气……因为我的确是个外行人,就连我自己也不确定像我这般外行人,是否能如此踏进大师工作的地方。说是圣地可能过于夸张,但我仍认为此处并非是对他的工作毫无理解的人受邀就能大摇大摆跑来的地方。而虽然颇受震撼,却又在内心深处有着“这屋子也太乱了,应该可以整理得更有效率吧”的想法——我觉得自己实在不解风情,甚至亵渎了这个地方。
简而言之,我还欠缺放开心胸接受这间工作室的度量。
然而,老人似乎完全不管我的内心小剧场。
“坐下吧!”
他指着椅子……不,这不是椅子,而是个用途不明、上了年纪的木头箱子。考虑我的体格和体重,心想这该不会在坐下瞬间就分崩离析了吧……但似乎是杞人忧天了,这箱子比外观看来坚固得多。毕竟和久井老翁本人就坐在大同小异的箱子上,我也不该抱怨什么。
说要倒茶给我喝似乎不只是说说而已,和久井老翁真的从后方应该是作为起居室的房间拿来两只茶杯,放在工作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