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景文踱步上前,含笑道:「你眼力不錯,他們四個確實是外鄉人,不過本公子可是堂堂正正的京城人士,而且在五城兵馬司與錦衣衛都有親朋,他們往日對你這等江湖騙子是無心搭理,可若是聽了我幾句證詞,想必拉你進衙門去打一頓板子,還是不在話下。」
相師聽他一口地道京師口音,穿著也是不俗,像個有來頭的,登時矮下身價陪笑道:「爺台恕罪,您是想問那小丫頭的事兒?我照實說給您聽就是。其實也沒甚鮮,那丫頭名叫何菁,她娘從前是個瘋婆子,成日嚷嚷她是哪家王爺的女人,她閨女是郡主,我曾與她做過街坊,也便記住了。」
孫景文頓時兩眼一亮,人們都以為「郡主」比「縣主」好聽,連朱奕嵐和他妻子朱錦嵐她們平日裡也常叫下人們稱她們為「郡主」,若說白玉簪也這般叫自己女兒,也無甚奇怪,況已聽說白玉簪確實得了瘋病,所嫁之人也確實姓何,而剛那姑娘扮作個小子樣,看著就像十六七的少年,若說是女孩子,那模樣就該有十□□了,也正對的上號。
難不成真叫他們撞了大運,竟與小縣主見了面?
孫景文朝那女孩去向望了一眼,早已看不見人,忙向葛城路九吩咐:「你們兩個先攆上去,看看可還追的上人。」完後又向相師問道:「你可知道這姑娘如今住在何處?」
相師面泛難色:「這可就不知了。您就是把我抓進錦衣衛的詔獄扒皮抽筋,我也說不上來。」
孫景文眼睛一瞪:「你少來貧嘴,你既與她熟絡,又說什麼她做使喚丫頭,顯是對她近況心有了解,快來細細說給我聽,敢有半點隱瞞,我就真叫你去見識見識錦衣衛的詔獄是何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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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兩廠外加錦衣衛,無疑是京城嚇人頭三家。
孫景文借錦衣衛的名頭狐假虎威,卻不知此時此刻,距此僅隔著兩個街口之外,就有大批的錦衣衛校尉們正在辦案。
都察院左都御史梁宏的府邸被數不清身穿曳撒、腰間佩刀的錦衣校尉團團圍住,錦衣衛指揮僉事張采一身銀灰色繡金線飛魚的團領曳撒,大模大樣地站在梁府正門之外,看著手下入府拿人。
聽著府門之內傳出一陣陣雞飛狗跳的狼狽聲音,張采拿胳膊碰了一下身邊緊挨他站立的校尉,親昵笑道:「老弟,這一回你可是又立了大功,這梁大人昔日何其不可一世?聽說見了廠公都不來低一下頭的。結果沒出一個月的工夫,你就叫他成了階下之囚,回頭可要為哥哥細緻說說,你是如何辦到的。」
那校尉官帽壓得很低,直蓋住了雙眉,下半張臉都隱在濃黑的鬍鬚之後,他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垂眼道:「張大人慎言,此地人多眼雜,叫人留意到我終歸不好。」
張采一笑:「你也太謹慎了些兒,就你這副打扮,若是不來明說,叫我盯著你看上一個時辰,都認不出是你來,外人又有誰能猜得出,我身邊站的竟是大名鼎鼎的東莞侯邵良宸?縱使真有人認出來,也猜不到你還是皇上跟前最得力的錦衣密探啊。唉,若說你這差事單這點不好,辦得再風光漂亮,外人也聽說不得,連認得你的人都沒幾個,太冷清了些。」
邵良宸有些無奈,朝他拱手施了一禮:「下官還是暫且告辭為好,張大人保重,改日下官再行拜訪。」
張采不敢在他面前拿大,又不能在外人面前露了痕跡,就微微躬了躬身算作還禮,點頭笑道:「也好,我也不多留你,咱們來日再聚。」
邵良宸踅身離去,轉入一條胡同,瞥見周遭無人,迅解開衣衫帶袢,將外衣脫下,露出裡面一襲尋常布袍,隨後摘下官帽,換上軟巾,將兩頰粘的鬍鬚揭下少許,又將其餘的理順,只一眨眼的工夫,便由一個威風凜凜的錦衣校尉變成了文質彬彬的中年儒生。
他將那脫下的官服包裹著官帽,里子朝外打成一個小包袱提在手上,繼續前行,連步伐姿態都與方才迥異,再沒人看得出他就是方才僉事大人身邊的錦衣衛老爺。
行至前方胡同口,剛轉過拐角,迎面遇見一人也正要轉彎,眼見就要與他撞個滿懷,邵良宸及時撤步一退,才免於二人相觸。面前那青衣少年嚇了一跳,手中捧的一個油紙包滑落下來,邵良宸伸手一抄,托在了手裡,交還給少年。
聽見對方道了聲謝,聲音脆嫩,邵良宸略微打量一眼,認出面前這少年自己前日曾經見過,他扮作風水師進出梁府,也被帶著去看過後宅,見過後宅一些女子,這少年本是個姑娘,似是梁家為小姐出嫁臨時請來幫著繡嫁妝的繡娘。
何菁受了梁家大小姐的分派,去到針線鋪子買了兩把金線,又去那遠近聞名的餶飿鋪子為小姐買了餶飿做點心,此時懷裡揣著金線,手裡捧著裝餶飿的油紙包走在返回梁府的路上,撞見這中年文士,她道完謝後就繞過去繼續行路,心裡卻生出許多疑竇:
尋常人多是臉比手白,這人卻是手背皮膚比臉色白了許多,可見臉上可能是塗了東西故意改妝,那鬍子也像是粘的,而且他身手敏捷,手掌虎口處還有一圈薄繭,可見是個身負武藝常使刀劍的——又易容又會武,這會是個什麼人?
沒走幾步,忽聽身後傳來邵良宸聲音:「梁府已被查抄,別叫人知道你曾在那裡做事,免得惹禍上身。」
何菁驀然回,見他身影已消失在胡同口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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