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停下有机会环顾四周便是在矜城的城墙之上。
以他对纪蒙尘的了解,要么不会派兵,干等着邵家坐吃山空,要么会派个最信任的人来领兵。
果然是柳安闲。
四年未见,柳安闲老得很快。秦嘉平没工夫与他许久,朝着空旷的江面高声呼喊:“无须在意我的性命,以大祉为重——柳安闲,你听清没有?”
邵三按住他的头,咬牙道:“秦嘉平在我手中未受什么苦,我本是打算将他项上人头挂在城门示威,可觉得这样似乎太抬举他了。”
他命人松开秦嘉平身上的绑绳,朝其大腿踹了一脚,咬牙吩咐道:“带他下去。”
江面只有一方小舟,孤零零地搁浅在岸边。
“我大慈悲,将秦嘉平交还给祉国,他的生死皆由纪蒙尘决断。”
纪蒙尘是他的好友,至少曾经是亲密无间的好友。他疑心深重,成为皇帝后更是如此。秦嘉平若是能死在旧友的手下,死于疑心可比在矜城坦然赴死要痛苦多了。
若纪云宴与柳家人能亲眼看着他死,便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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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落在枝头,胡家府邸被翻了个底朝天。
纪云宴冒雪赶到,胡家大大小小的屋宅皆被贴了封条。贵重的、不贵重的物品全被查抄,一箱一箱地被人贴上标记。
胡家人哭得一团糟,在士卒的挟持下情绪激动。性子平和些的乖乖跟着入了大狱,性子本就刚烈的挣扎得厉害,不慎撞在了刀剑上当场没了呼吸的亦不在少数。
他随意拦下一个士卒,亮出自己的腰牌,怒喝道:“都给孤放手!”
纪云宴长得高,身材修长又具力量感,这一声怒吼迅平复了混乱的胡家府邸。安静的人群间不时传来女眷的啜泣,夹杂着一阵平稳顺畅的脚步。
此人衣着与士卒不同,身上的官服打理得一丝不苟。阶品在百官云集的陵安城算不上高,但也实在不低,奉命查抄胡家也有几分底气。
这位大人在御史台,纪云宴认识却不熟悉。
他是亲皇党的人。
也是,胡家是铁板钉钉的太子党,查抄太子党总不好让太子党的臣子来干。
温大人四十有三,在陵安待的时日长,虽与纪云宴来往不多,但对于陛下唯一的儿子,总有几分亲切在。
有些话不好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说,他只得拉过纪云宴到一侧,诚心劝道:“陛下圣旨已下,殿下想救胡家,也不能明面着抗旨啊。”
纪云宴问:“表舅他真的做了这些事?他平常待下人温厚,孤不认为他会贪腐。”
“表舅这个称呼殿下万不可再喊,”温大人能在朝中立足,有才华德行的因素在,做人圆滑也为仕途作了推手,“殿下听老臣一句,这些日子就不要与胡家往来了,私底下也不行。”
从前他年少,宫里宫外被压得紧,不敢随意提及太子与胡家的关系。如今他快要加冠,甚至身边也跟了些小臣,羽翼逐渐丰满,亦越来越有底气与胡家明面上来往。
若胡家是个争气的倒也好,凭借太子的这阵东风得陛下青睐,一路往上了便好。可这些来也未见得有何长进,能做些民事争取功名也是好的,只是一点没有。
纪云宴知道自己的处境,淡然应下来,又还是追问道:“胡大人真的未遭人诬陷吗?”
胡大人身处礼部员外郎的位置多年,对科举之事得心应手。往常在陵安城的秋闱,陛下不慎在意,从前柳安闲是礼部尚书,重心也只放在殿试,对秋闱从来是放手给下头的人去做,胡大人因此得了空子。
只是今年是用人之际,朝廷之中都盯着秋闱,陛下更甚。他如此拎不清,竟还敢暗自收受贿赂,大摇大摆地在城中最繁华的酒楼行走,被人抓住也在情理之中。
温大人不疑有他:“我奉命查抄之前亦如此认为,但账本就是铁证。铁证如山,他无法狡辩。”
胡大人也聪明,他收受贿赂的账本与陈初霁讨好他送的礼品混在一处,寻常人还真看不出来。
温大人是什么身份,他在御史台这么多年,干的就是查抄的事。贪官污吏的账本他看得多了,胡家这点小九九轻易便被看穿。
“那孤该如何去救胡家?”
“静观其变,莫要插手。”查抄的东西很多,倘若真要定罪,怕是整个胡家都要被诛杀。他的太子之位能否保住,都要看陛下的意思。
温大人抬脚想离去,又想起柳安闲曾任礼部尚书之事。
曾经手底下的官吏犯了错,他大概也是要被问责的。
先出了贪污腐化之事,柳安闲才离的陵安。陛下并未责怪他,可见特殊时期,陛下或许肯网开一面。
可也说不准。柳家是柳家,太子是太子,在陛下心中,太子无论如何也无法与柳春山、柳双娥与柳安闲相提并论。
“殿下可以去求贤妃娘娘。贤妃娘娘正得圣宠,她的话或许陛下能听进去。”
温大人带着人快步离去,纪云宴只是站在零落的胡家府邸,寸步未行。
他自然不会去求。
柳双娥好不容易才打消了父皇的疑心,自己又私底下去寻她,一旦开口为自己求情,她半年的努力都将白费。
他不能如此自私。
第75章无辜
前朝高氏亦参与叛乱的消息与秦嘉平一同被带回皇宫,淑妃的珠镜殿空寂许久,坐在檐下看北雁从宫门撑着笨重的油纸伞一路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