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冷风刮起来,天色更加的昏黑,风越刮越猛,渐渐地,落起了雪花,一片,两片……
好冷!恍惚中又回到了从前,那恐怖的一幕重演──黑洞洞的大山,黑洞洞的大风,就连那大片大片的雪花也是黑洞洞的。那麽黑,那麽黑!黑得仿佛是饿兽的血盆大口,吞噬著天,吞噬著地,吞噬著两个慌不择路的孩子……
跑啊,跑啊,拼命地,没命地,奔跑!奔逃!那麽冷,那麽冷,风在耳边呼啸,呼啸著要把耳朵割下来!冷得浑身都僵住了,心里满是恐惧,远远的传来恶人追赶的声音,於是就更加地慌乱,脚下跌跌撞撞,一个恍惚,就滑了下去……哥哥冲过来拉住了手,可是不行,两个人一起摔了下去,太滑了,这该死的雪!
一直滑到了山沟底下,好疼,身上到处是划破的伤痕,哥哥说:“不许哭!”
弟弟点点头,果然没有哭,虽然泪水已经冲到了眼底。
哥哥解开大衣,把弟弟搂进了怀里:“别怕!爸爸他们会来救咱们的,一定会来的!”
“嗯!我不怕!”弟弟重重地点头。
风,继续呼啸著。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渐渐被雪吞没……
醒来的时候,头很晕,嗓子疼,眼睛涩涩的,很难受。
老六打了个大喷嚏:“啊……嚏!tnnd,下雪了,怪不得这麽冷!惨了,第一堂是老蒯的课,不能逃。喂,王爱国,快起来,再不起来就迟到了!”
宿舍里一片哀鸣,喷嚏声一声接一声,看来感冒的不只王爱国一个人。
雪下得铺天盖地,冬天说来就来了。
强撑著洗了脸漱了口,胃里一阵阵地犯恶心,早饭也没吃就匆匆地往教室跑。老蒯是班主任,迟到了要扣分的。
铃声一响,老蒯走进来,脸色青青地擤鼻涕:“对不住了各位,今天我感冒了讲不了课,大家做个小测验吧。两个小时做完,成绩要算到期末总分的。”
同桌的老六趴在桌子上,低低骂了声“不得好死的老家夥!”
王爱国也是一脸的官司,恨恨地跟著骂了句“断子绝孙的臭老头!”,没留神声音大了点,被老蒯听了个正著,眼光转过来,滴溜溜地打了个旋,王爱国登时毛骨悚然。
老蒯其实不姓蒯,不过大家都这麽叫,他也不纠正,时间长了大家连他的本名都忘了。刚进校的新生不知道,懵懵懂懂地给个尊称,叫他‘蒯老师’,他也不在意,点点头就罢了。
老蒯其实也不老,只是有点不修边幅,不爱打扮,胡子拉渣的显得老。偶尔哪天高兴了把胡子刮干净,再穿件好一点的衣服,居然也能算个帅哥──上次学校开运动会,老蒯参加拔河比赛,穿了身运动装,高度近视的系主任愣把他排到学生组里,他也不分辩,跟著大家一块拔。结果学生组拿了冠军,分奖品的时候才发现多了个人,於是只好重新来过。
老蒯的课讲得不错,要求也严,不准迟到不准早退不准旷课逃学不准这个不准那个,学生都有点怕他──这一次,王爱国算是撞到枪口上了。
老蒯一指王爱国:“你,站起来!”
王爱国战战兢兢,活象贾宝玉见他爹,低著脑袋夹著尾巴小心翼翼凑过去。
老蒯说:“你,把卷子给我发下去。”
还好老蒯没有太难为人,卷子发出去也就算了,也没再多说,大概是感冒了嗓子难受。不过王爱国可没那麽好的待遇──同人不同命,一样是感冒,老师可以趴桌子正大光明偷懒睡觉,学生就只能强撑著答卷子。
王爱国自然是答得一败涂地一塌糊涂一蹶不振一脑门子官司,昏昏沈沈答了些什麽都不知道,连卷子都是老六帮著交上去的。老蒯收卷子的时候皱了下额头,大概是说现在的学生越来越懒了吧。
後面两节课王爱国逃掉了,回到宿舍喝了点热水,找出感冒药吃了,扯开被子蒙住头睡了个人事不知。
这一次倒没有做梦,一觉睡到了下午,睁开眼睛已经是三点了。头有点疼,嗓子也疼,其他的倒还好,就是肚子很饿──这当然是正常现象,搁谁也架不住两顿不吃饭。
桌子上有哥们儿从食堂打来的午饭──回锅肉和米饭,已经凉得透透的了,实在叫人提不起胃口来,可是这个点儿食堂和饭馆都已经关了门,难不成吃泡面?
王爱国给他哥打了个电话。
“哥,你能来一趟吗?我……”
“不行啊,我忙死了,林烨不见了,我到处找都找不到他,对了你有没有见到过他?”
“没有啊,你那麽著急干什麽?他那麽大的人了丢不了!我……”
“那你要是见到他给我来个电话啊,一定记住别忘了。好了好了不聊了我忙完了再找你,就这样。”啪,电话挂了。
“……生病了。”王爱国怔怔地对著话筒说,滴,滴,滴,断线的声音听起来显得很空洞。
窗外又下起了雪,好大的雪,像是谁家扯碎了棉絮,铺天盖地。忽然鼻子一酸,好难受,王爱国揉了揉眼睛。
房门忽然被推开,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哭了?”
“没有!”王爱国赶紧抬起头,笑著打招呼,“燕叔叔,你怎麽来了?”
“你们同学给王其实打电话,说你生病了,他忙不开,就让我来了。”燕飞走过来摸了摸王爱国的头,“有点发烧,怎麽不去医院?”
“没事……”
“行了别说了,把衣服披上,我送你看病去。”燕飞利索地收拾起东西,“雪大,穿厚实点,你爸爸给你买的那件皮衣呢?找出来穿上。”
“燕叔叔,能……先给我做点吃的麽?我要饿死了。”
燕飞显得有点为难,这学生宿舍里要什麽没什麽,再有能耐的大师傅也变不出什麽好吃的来。他低头想了想,对王爱国微笑了一下,“别急,等我想想办法。”
“唉,现在的学生啊……”看著狼吞虎咽的王爱国,燕飞唠叨著的脸上满是宠溺,“我读书那会儿,宿舍里什麽都有,油盐酱醋,锅碗瓢盆,还有电炉子,藏在床底下,周末拿出来打牙祭。你们倒好,什麽都没有,馋了就下馆子,唉!慢点吃,别噎著!你们门卫值班老师多好说话啊,我跟他一说,他马上就把炉子借出来了,还给了我两个鸡蛋,回头记得要去谢谢人家啊。可惜没有面粉,不能!面条,这种干挂面煮出来的味道要差得多……”
“行了行了这就挺好!真的燕叔叔,我好久没吃过这麽香的热汤面了!”王爱国大口喝著热乎乎的面汤,满头大汗。
热乎乎的热汤面果然是好东西,那辣乎乎的胡椒面刺激得头发根儿都湿了,量一量体温,烧已经退了。王爱国感觉舒服了很多,嗓子不疼了,头也轻松了许多,推开碗要说话,却看见燕飞正盯著窗外的大雪出神。
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