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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俏皮话从一个大夫嘴里说出来，大概也就只好‘咬牙’了。不过，老蒯既然能说俏皮话了，大概也就真的可以叫人放心了。

王爱国嚼著萝卜，嘴里嘎吱嘎吱，含混不清地也追问了一句，“能把我安排在您那个科室麽？跟著别人怪别扭的。”

你看你看，同样是恭维，王爱国同志就来得艺术多了，叫人听著也舒服多了，是不是？

老蒯明显没上当，笑一笑，摇摇头，“恐怕不可能了，我辞职了，等这边的工作告一段落，就该回去办手续了。”！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

王爱国连问了三个为什麽，老蒯只是笑，只是摇头，招呼服务员买单，站起来拍拍王爱国的肩膀，哪儿来那麽多为什麽？走吧，好晚了。

上了车王爱国问，是因为那件事吧？咱们把疫情捅出去的那件事，是不是！

老蒯冷冷地说你想多了，启动车子开上了公路。

王爱国不肯罢休，一定要问到底，“凭什麽？不是前几天才发了文件通报表扬的麽，凭什麽开除你？他们怎麽能这样！”

老蒯不禁失笑，“王爱国，谁告诉你我被开除了？我是主动辞职，这两个性质是不一样的哦，你别随便给我扣帽子。”

王爱国气得哼了一声，我不是傻子，用不著这麽糊弄我。说好了咱俩一块儿担著的，你为什麽不早告诉我！

我告诉你什麽？老蒯奇怪地瞥了王爱国一眼，辞职不是递个报告就完了麽？什麽时候规定还得您老人家批准了？碍得著你什麽了。

你……你混蛋！王爱国气得口不择言，砰地一拳头砸在了车门上，！，老面包一阵地动山摇，差点就散了架。

老蒯叹了一口气，王爱国啊王爱国，叫我说你什麽好呢？我教的学生没一个懂礼貌的也就罢了，今天居然还出了个敢指著我鼻子骂‘混蛋’的，够出息的啊你！

一句话说得王爱国没了脾气，颓然地靠在了座椅里，不再说话。

一路上王爱国都没再说话，就连老蒯放上侯宝林的相声都没能把他逗乐了。老蒯於是也就不再说话，沈默地开著车。

到了宿舍楼下，老蒯停了车，“王爱国，你到底在气什麽？是气我辞职，还是气我……没早一点告诉你？”

王爱国还是不说话，实际上，他就是想说也不知道说什麽，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麽。

“其实，我是想告诉你来著……”老蒯挠挠脑袋，苦笑了一声，“就是不知道该怎麽说。你看，工作这麽重，大家都忙成这个样子，我要是说出来，真有几个撂挑子不干的，岂不罪过？”

“你现在说就不罪过了？”王爱国冷冷地关上车门，头也没回进了宿舍楼，心里这个郁闷──老蒯说得没错，他现在就有撂挑子不干的冲动。

“喂！你再这样我下回不请你吃饭了啊。”老蒯在後面喊，口气依然轻松，王爱国更气了，受不了老蒯这麽儿戏的态度，转头恶狠狠地瞪过去，只说了一个字──滚！

老蒯没有滚，他苦笑著摇摇头，背靠著车门，低头点燃了一支烟。

王爱国站在三楼的窗口，盯著楼下那个孤单的身影，红色的烟头在黑暗中闪烁，很久很久。

夜已经很深了，老蒯仍然没有离开，手里的烟点了一支又一支，靠著车门，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王爱国也没有离开，站在窗口一直盯著那个孤单的影子，和明明灭灭的烟头。

忽然想起一首熟悉的老歌，老蒯曾经唱过的那首歌──当你再一次被惊醒的时候，不要一个人躲起来偷偷难过。就让我邀请你离开那种孤独感受，别在昨夜的梦里面继续逗留。当你又觉得被冷落的时候，不要一个人锁起来拒绝问候。这世界的精彩让你无法一次看透，让我陪著你慢慢学成熟……

靠！到底是谁在‘一个人躲起来偷偷难过’！王爱国小声骂了句粗话，砰地关上了窗子，睡觉！

上铺的老六迷迷瞪瞪地被吓醒了，吓我一跳！王爱国，你这是跟谁啊？

跟老蒯。王爱国趴在枕头里，闷闷地回答了三个字。

哦，那就好。老六长出一口气，放心地躺回床上，继续梦周公去了。

喂！什麽叫‘那就好’？王爱国不耐烦地翻身抬腿，一脚踹得老六的床板上下颠了好几下。

老六嘟哝了几句，像是说梦话，不知道说的是什麽。

王爱国干脆开了灯。

老六睡觉是见不得灯的，所以他很快就坐了起来，愤怒地大吼：“王爱国，你存心是吧？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心情不好，陪我聊天！”王其实赖皮到了近乎於霸道的地步。

“靠！不就是因为老蒯辞职的事情麽？你至於这麽歇斯底里吗！”老六不满地抓起枕头边儿上的闹锺砸下来，“别闹，老子明天得起早，六点查房！”

王爱国这下是真的要歇斯底里了，“你怎麽知道老蒯辞职的事情！”

“全医疗队都知道！”老六嘲笑地探出脑袋俯视著王爱国，“咱队里卧虎藏龙侬晓得啵？局长的远亲书记的高足，什麽小道消息能瞒得住？全队也就你不知道，也就老蒯以为大家都不知道！”

“你们！你们……”王爱国忽然感觉一阵心寒，朝夕相处的队友们怎麽可以对这个消息如此地冷漠，如此地淡然处之。

“我们？呵呵，王爱国，”老六笑得愈发嚣张，甚至可恶，“王爱国，别天真了，你也不想想，为什麽全队没有一个人肯回去，你真以为人人都像你那麽不怕死啊？靠，要不是因为这件事儿，小爷我这会儿肯定正在女朋友温柔的怀抱里享福呢，还用得著在这儿跟你大眼瞪小眼的？不说了，睡觉！”

啪嗒一声，老六拉熄了灯。

王爱国忽然鼻子一酸，很难受，他瞪大了眼睛，让眼泪慢慢地浸回去。楼下响起了汽车启动的声音，黑暗中，声音渐渐远去，渐渐消失。

早上起来查房的时候王爱国已经平静了下来，就像什麽都没发生过一样。老蒯满眼睛红血丝，一看就是没睡好，王爱国当没看见，大家都当没看见。

早会的时候老蒯说起实习总结的事情，说是工作再忙实习报告也不能落下，院里对这个很重视我回到警局医院要严格审查云云。大家夥儿乖乖地点头微笑，就好象压根儿不知道老蒯根本没打算‘回到警局医院’的事情。

王爱国也跟著点头微笑，看著老蒯煞有介事的样子，看著老蒯被蒙在鼓里的样子，看著老蒯自以为骗了所有人其实是被所有人骗了的样子，这种感觉真td爽。

老蒯终於察觉到不对劲，别人点头微笑也就罢了，王爱国居然也点头微笑，这就太不正常了。他於是匆匆结束了话题，安排了一下工作，上午有几个病人要开刀，手术病房人手不够，老蒯要带几个人过去帮忙，随便一指──你，你，还有你，把东西收一下，麻利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