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这不是在诅咒他们吗?
哪有当父亲的,如此诅咒子女?
那一刻我有点讨厌爷爷,再说我都没见过的人,一上来就说要当我养父?那一刻我的脑子里产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让我连爷爷的手都有些抗拒,下意识甩开了他。
爷爷满脸的诧异,他看着我,忽然抓住我胳膊,问我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誓言,他说我明明说过要好好烧制建盏,烧出曜变,他叫我一定不要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爷爷的面目突然变得很狰狞,双眼突出,手也变得冰凉,他抓着我的肩膀特别的痛,我吓得直哭。
爸爸妈妈听到声音冲进来,才把我解救出来。
我看到爷爷直到最后嘴里还在喊着:“曜变,曜变!”
我却再不敢走进那间屋子。
我坐在门前,看见许多医护人员跑进跑出,忙忙碌碌一个多小时,最后等来了爸妈的哭声。
奶奶去世时也是这般场景,我知道我永远的失去爷爷了,可是我就是不敢走进他的病房去看他最后一眼,妈妈怪我不懂事,说好了叫我多听少说,怎么就把爷爷气成那样?
我真觉得自己很无辜,我从进门到出来,明明一句话都没说,都是爷爷在说,都是爷爷在吓我。
妈妈气急,说我竟然还敢顶嘴,举起手来要打我。
爸爸将我护在身后,他说我一个小孩能有什么错?要说有错,也是他这个做儿子的不争气,让爷爷失望了。
我爱我的爸爸,讨厌妈妈和爷爷。
曜变,曜变,不就是个破瓷器吗?
再好看能有多重要?
2o15年12月6日,星期日,天气:阴转多云
跟陆正平学习烧制建盏已经有小半年的时间了,大约是家族基因的关系,我好像天生就是烧制建盏的料。
那些黏土和矿石在我的手里幻化成型,经过13ooc的高温烧制,成为拥有绚丽纹路的建盏,这件事着实让我感到自豪。
曾几何时,我一度很讨厌建盏,甚至到了讨厌我的姓氏的地步,现在想想我那时候真是年少不懂事,甚至有点占着茅坑不拉屎。
到了陆正平这里我才知道,烧制建盏是一件多么有意义且伟大的壮举。
建盏不光是一种茶具,它更是中华文明一段璀璨历史存在的证明,更是一种文化内涵的代表。
要把它好好地传承下来,要让更多人知道它的存在,知道它的好。
而且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建盏三分靠人七分靠天的特质,烧制上百次也未必能烧成几件像样的建盏。
这先决定了它不适合作为普通人的生计,因为坚持做建盏的人,才更显得珍贵。
这就是我在学习建盏的过程中,一边庆幸一边自豪的原因。
庆幸我爷爷没有放弃我,让我遇见了陆正平,自豪我也成为建盏人中的一员,在扬建盏文化的道路上前仆后继。
而且最近夸我的人挺多的,让我都有点要上天的感觉了。
今天有人问陆正平要不要放我出山去比赛,我真以为自己能成,结果他竟然说我火候还远远不足。
本以为他是瞧不起我,直到他带我去储藏室,我在那里竟然看到了十余件曜变,竟然都是陆正平前年就做出来的。
我想到爷爷临终前还心心念念的曜变烧制技艺竟然被别人抢先复制出来,羡慕的同时,内心更多的是羞愧。
若是我没有忘记十岁时的戏言,认认真真地回答爷爷的话,爷爷是不是就不会走得那么痛苦。
我那时候不懂他的遗憾,如今懂得了之后,已经为时已晚。
如果爷爷真有在天之灵,不知道他看到陆正平复刻的这些曜变作品时,是会欣慰还是遗憾。
我想他多半会欣慰,爷爷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个开明乐观,乐于支持年轻人成才的小老头,每次有人来请教他技术层面的问题,他都不吝赐教,甚至倾囊相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