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她满脸沟壑,头发一绺一绺贴在脸上,叉着腿,喘起气来像牛一样。
杭攸宁低着头,抠着保温杯。
张淑芬一抹脸,道:“今天就这样吧,不干了,走,回家吃饭去!”
俩人回了家,杭攸宁本来炒了马兰头,加上几块霉豆腐,张淑芬又回厨房,煮了面条,还加了俩个鸡蛋。
“寻思妈忘了吧!孩儿的生日,娘的苦日,我老闺女的生日,我可不能忘!”张淑芬道。
昏暗的灯光下,张淑芬平时略显刻薄的脸,也平添几分温柔。
杭攸宁很高兴,她极力克制,可是每次吃到好吃的东西,她都非常没出息地打心眼里高兴。
张淑芬自己捡着霉豆腐吃,吃着吃着,她突然说了一句话:“没事,闺女。”
杭攸宁埋头苦吃,也不知道她说啥,随便嗯了一声。
张淑芬压低了声音,道:“妈这些年,给你攒了这个数!”
她伸出两根手指,抖了抖。
“两千?”
“什么两千!”张淑芬不高兴,又竖起两根手指头强调:“两万!”
杭攸宁呆滞地抬起头:“啥?”
小卖部的盈余按理说不少,哥哥姐姐每个月还给她养老钱,但张淑芬就能一块霉豆腐吃一天饭,把日子过得苦瓜秧子似的。
谁能想到,她不声不响的存了这么大笔钱。
杭攸宁很高兴道:“那,那妈,我想吃个馅饼!”
“吃什么馅饼!我看你像馅饼!”她一筷子头打在杭攸宁头上:“我给你存的买房子钱!”
“啥?”
看她的表情,张淑芬心满意足,道:“让那些长舌头老婆去说去,我就不信!有钱还找不着好男人!呸!”
杭攸宁五雷轰顶,嘴里的面条都没味了:“妈,我,我还小呢!”
“过这个生日,就十八了,该相看了。”张淑芬越加兴奋,道:“妈都给想好了,你小凤姨侄子,就在江那边南潮村,虽然是农村户口吧,但人可能干了。”
“我不能干啊!我又不会种地”
“谁让你去那边了!”张淑芬道:“咱们呢,就跟三叔公家里一样,招个上门女婿,你们小两口,以后就跟妈住!”
蒋家里这边是有招上门女婿的风俗,但都是家里只有一个女儿的人家。
杭攸宁第一次觉得不公平,她嚷:“可是,可是我姐也没结婚啊!凭什么就逼着我结婚啊!”
张淑芬都气乐了:“那一样么!我指望你姐给我养老啊?”
杭攸宁不知道说什么,半天,道:“我肯定给你养老啊!我不想结婚。”
张淑芬道:“你不懂,家里没有一个男人不行,你呢,早点招女婿,我们日子早点过得踏实。”
昏暗的灯光下,她饱经沧桑的脸透着一种幸福,那是终于苦尽甘来、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第22章他连真名都不敢告诉你
其实杭攸宁一直模模糊糊的知道,她妈后半生是压在她身上的。只是妈妈没说出口,她也没机会说自己愿不愿意。
当年,她被那对所谓的表叔表婶带走之后,其实又有一个被领养的机会。
是她姑姑,来凤鸣。
来凤鸣被带到她家的时候,是个杭寻死的那年冬天,家里已见了颓势,窗户破了一直没修,呼呼地漏风,晚饭张淑芬煮了一锅白菜冻豆腐汤,一点油星不见,只怼了块腐乳进去。
玉米面饼子五张,两张给回来的杭建设,三张给他带回去。
母女三人喝昨天剩下来的稀饭。
杭雅菲本来饭量就少,已经开始注意身材了,吃饱就起身去学英语。
杭攸宁每天都在饿,稀饭拯救不了她焦灼的胃,一口菜含在嘴里好久舍不得咽下去。
就在这时候,有人敲门,是街道处的庄阿姨,带了一个女人过来。
庄阿姨道:“这位是江南塑料三厂的厂长,来凤鸣同志,说是来寻亲的。”
来凤鸣跟现在完全不一样,短发利落,穿了件藏青色的工装,一股飒爽的女领导的味道。
那双眼睛,仍是像狐狸,第一眼看向的是屋里正中央摆着的黑白照片,她怔了许久,才看向饭桌前的一家人,轻声道:“你是张淑芬同志吧,你好。”
张淑芬没说话,两个女士就这么对视了半分钟,张淑芬才如梦初醒,摆出一副惊喜的面孔:“你是……老杭的姐姐?这这这做梦也没想到,还有见面的一天。”
两人当着庄阿姨的面,对了信息,抱头痛哭。
可是庄阿姨走了之后,两个女人又陷入了沉默。
张淑芬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失魂落魄的,连杭攸宁偷偷舔碗底也没骂人。
来凤鸣只是坐在沙发上,握着茶杯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