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名老板过来劝他回船舱里去,他绷紧握在栏杆上的力道,凸起的青筋由小臂蜿蜒至手背,他已经在竭力控制情绪,可当闪电再次照亮眼前这个a1pha老板的脸,他终是压不住怒火,薅住对方的衣领往身前一拽:“我再问你一遍,游艇出海前到底做没做安全检查?”
“……做了,真做了的!”
“你现在脑子清醒吧?做没做自己不清楚?”应筵用虎口扣住对方的后颈,把人脸朝下往护栏边缘一压,“你他妈自己看看船体歪成了什么样,风暴潮这事儿已经算小了!”
吼完,他扔下呆滞的人,吩咐忙着关闭舱门的水手把跌坐在甲板上的a1pha拖进船舱,自己疾行穿过甲板朝前头的驾驶舱走。
两名船员在紧闭的门外满脸急色地讨论,应筵拦住一个:“是不是主机排气管出现问题了?”
船员惊讶于有人作为外行竟看得出问题所在,回答道:“对,主机排气管连接卡箍锈蚀断裂了,如果排气管脱落,水压导致海水倒灌进船舱,最终会导致船体沉没。”
应筵朝舷窗外看了一眼,外面太暗了,他没抓取到任何画面,间或电闪雷鸣,他才骇然看清浇淋在窗外侧的海水。
每个人都必须抓着点什么才能勉强站稳,应筵将雨水泼湿的刘海往后捋,强迫自己镇定:“救生艇呢,船上有多少只救生艇?”
“两只救生筏,但这种情况不可能乘坐下海。”船员道,“现在风九级,浪高七米左右,救生筏放下去随时会被掀翻。”
这时脚下淌过水流,应筵皱眉分辨这是涮进来的雨水还是谁摔了酒瓶渗出来的酒液,直到一名水手跌跌撞撞奔过来大呼海水开始渗入船舱了,应筵的脸色骤然苍白:“那我们现在跟等死有何区别?!”
人生走过三十余载,应筵也并非未见过什么大风大浪,可此刻眼观骇浪迭起,耳听波涛澎湃,面对逼至跟前的死亡,抓不住活下去的可能€€€€
他突然地……被很多很多过往的零碎片段裹挟了思想。
他想起在西下俱乐部第一次遇见岑谙,那年岑谙十八,穿衬衫马甲扎领结,挺直腰板笑得可灿烂,说这是南澳洲奔富酒庄九二年的设拉子,红醋栗和覆盆子香气浓郁,风味特征明显,回味很悠长。
第一次生关系,他知道岑谙是想跟他接吻的,但即使他假装入睡岑谙也没敢凑上来,只乖乖蜷在他怀里,将手指探入他掌中轻轻触碰便足矣。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岑谙展露越来越多的愁容?好像是从岑谙十九岁生日那晚开始,岑谙一丝不挂伏在床边,仰望着从浴室走出来的他,说,应老师,你多看看我吧。
他们在车里亲热,第一次用怀抱相拥的姿势,岑谙用掌心覆上了他腺体的位置,他当时就想,一个beta怎么会这样温柔,又这样可爱,怎么会对着a1pha做出如此有安抚性的动作,他怎么好像有点着迷。
可那些他都没一一深思,直至他把这个爱他的beta糟蹋坏了,骨肉原来也是易碎的玻璃,眼泪会成为蒸消失的朝露,心脏脱离脆弱枝杈摔在泥泞中烂作腐果,岑谙会顽强重生,可完好的岑谙不属于他。
岑谙用两年时间为他酿造了一杯名为真心的长相思,颜色纯粹,酒体轻盈,他却沉醉于难缓的后劲中找不到已经清醒的人。
面临死亡之际,他本以为被打乱的破碎片段奇迹般按完整时间线重组排列,一幕幕清晰得恍如昨日,又遥远得€€€€遥远得像海上漂泊的他与岸上或许再也不能相见的岑谙那般距离,让他再难以自持而掩面落泪。
船身倾斜,亦或是他再也站不稳,应筵向来笔挺的后背贴紧墙壁寸寸下滑,船员推搡着他进甲板中部的会客室,说什么等船长开进避风港,大家就能得救了,可搀扶他的一双手也是极冰似的寒冷。
歪倒在会客室长沙的一瞬,手机从裤兜里滑出来,应筵似是寻到感情绝境中最后的生机,抓起手机解锁,颤着双手用邹助的工作号点开岑谙的仙人球头像,如荒漠中滋长出的求生本能€€€€
他输入一句“我想你”。
海上没有信号,消息送失败。
他不甘心不死心,再输入一句:岑谙,我好想你。
灌入船舱的海水漫上了脚背,船员破门而入,扯着嗓子命令大家即刻穿上救生衣。
第43章
火箭降落伞信号弹射,远方海面上腾空飞起一股火红色的浓厚烟雾,亮橙的一点悬挂高空,几乎要破开重重黑云。
瓢泼大雨一刻不歇,岑谙攥着方向盘踩猛油门,天边无光,行车寥寥的高架桥上是寒风在催促他。
凌晨电台在实时播报本地天气,岑谙嫌它干扰思维,伸手关掉了广播,如此雨水砸在车顶盖的声音更为清晰,像水流渗进耳道,即使关严车窗开了暖气,躯体内的阴寒也还是勾扯得心脏不住地颤,跳动的频率快要与耳畔雨声同步。
是担心货物在风暴潮中被掀入海底导致企业惨遭严重损失吗?可做经销的七年来也并非未在进口海运途中出现这样的天气情况,出于对合作船运公司的航海技术信任,他哪次不是高枕无忧。
是因为这次清关提货是他亲自负责而分外重视吗?可他只是交个单派趟车,在船边直提时留个心眼的活儿,就算货物真出了什么意外还有保险赔偿,完全怪责不到他的头上。
到底是因为什么。
飓风猎猎作响,两架救援直升机先后赶到,在游艇沉落的前一刻及时救起船上二十余人,且并无一人受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