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小年纪就混迹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被迫着快速成长,见惯世态炎凉和生活艰辛,明明二十出头,却好像被岁月拉长了年龄,除了摆摊接待客人时候笑脸相迎,平日里更多的是闷头闷声干自己的事情,没有人分享,没有人关注,没有同龄人的那种活泼和无忧。
可心底里,仍旧还有一个小小的孩童,留在了不知道时间流逝的小小角落里,渴望被温柔对待,渴望得到一份温暖,单纯的因为得到一个甜甜的冰激凌开心,因为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开心,因为柔软的枕头被褥开心。
程林以为,那个小小的孩童的快乐和欣喜,早就在幼年时候同酸臭的垃圾桶一起掩埋在了某个垃圾处理厂,哪怕是后来在韩东家,他仍旧是小心翼翼地过活,都是贫困人家,分给他一口口粮,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他得懂事,得知恩图报。
这些事,程林都是后来慢慢想明白的,是任安把他心底死去的那个小小孩童救活了过来,他被生活压弯了的脊梁在任安的温柔里,稍微站直了一些,知道生活除了无奈叹气和为金钱发愁外,还可以开心的笑,可以偶尔享受一点点不那么放纵的快乐。
程林不敢也不想深究任安对他好的动机了,他只能用实际行动去回报任安。所以,第二天六点多,程林就悄悄起床了,先煮上粥,趁着煮粥的功夫悄悄地开始跪在地上擦地板,擦完地板又去厨房里煎鸡蛋,烙葱油饼,葱油香气和烙面香气从厨房里飘出,让整个房间盈满了烟火气。
要知道单身男人家里突然有了烟火气,这绝对意味着某种重大变化。任安不修边幅地起床,头发乱翘着,慵懒地叼着牙刷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程林做饭,程林正在煎鸡蛋,煎锅里的油滋滋拉拉响地正欢,煎鸡蛋白的白,黄的黄,熟得正好,程林忙着做了个酱黄瓜当小菜,菜刀在菜板上利落匀称地将黄瓜切成了条,倒进提前准备好的酱料里腌着,他回身要去把酱黄瓜放进冰箱里的时候,看到了现在门边的任安。程林露出有点惊吓似的模样,眼睛睁得大大的,因为晚上休息得好,气色不错,愈发有唇红齿白的少年感了,看得任安心里有点发痒。
程林忙不迭说着:“哥,把你吵醒了吗?我做了米粥,煎鸡蛋,葱油饼和小菜,哥你现在吃吗?还想吃别的什么吗?”
任安点头表示很好,美滋滋去洗漱了,等清清爽爽出来,程林已经把早餐都整整齐齐摆好了,任安坐下,脱口而出说着:“宝贝,这么丰盛,要不搬来我家吧,反正侧卧空着也是空着,我雇佣你做饭干家务,给你个房间住怎么样?”
程林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一声“宝贝”吓懵了,盯着任安一脸疑问,半晌回不过神似的,拿起筷子又放下,说着:“哥,您别开玩笑……那多不方便,您要打扫卫生的时候喊我来就行,做饭也是,我哪能真住这里,太……太……”
任安其实没想那么多,虽然是随口一说,不过也是真想给小贩换个住所,那个地下室太渗人了,听着程林拒绝,任安但也不例外,这孩子看着有时候有些呆,其实很有分寸。
任安让他吃饭,程林看看时间还真是没客气,飞快吃起来,几分钟解决,说着:“哥,我得快点去趟菜市场准备今天的菜,再晚好的都被挑没了。”
一跟摆摊挣钱挂上勾,程林也不跟任安客套,把碗筷洗了就离开了,任安要送他,他喊着不用不用,跑得更快,都不给任安取车的时间。
程林跑出小区门口,找到公交车站,回头看了看任安住的高楼,觉得就算是做了一晚上的梦也是值了,他听到任安提议的时候,心里挺震动,虽然只是任安随口说的客套玩笑话。
程林闻闻自己衣服,好像还带着任安好闻化妆品的味道,觉得就算是黄粱梦一场,也值了。
他终究是要回归到自己的真实生活里,去买成堆的菜,拿回去洗洗切切穿成串,在夜幕降临的时候继续做街边摆摊的小商贩,赚着零零整整的钞票,梦想着总有一天可以租个店面过上体面点的生活。
晚上程林固定时间地点出摊,好多老客户就等着他那口,见着程林摆摊都热情打招呼,问着怎么最近三天两头不见,程林笑嘻嘻好脾气地叫着帅哥美女,说最近到亲戚哥哥家玩了两天。
程林准备了任安专用的锅碗餐具,有些期待地不时张望,手机也是频频看着,不过等到快收摊的时候,也没看见任安出现,程林有点失落,自我安慰地想着,任安要是真的每天都出现才奇怪呢,他一看就是条件非常好的,说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怎么有空天天跟个摆摊的搅和在一起。
这么一想也就坦然了,程林活得不贪心。
准备最后收拾桌子的时候,程林意外见到了韩东。韩东一直不怎么待见程林摆摊,也不想同学知道自己有个这样不怎么体面的弟弟,基本上不来程林摊子这边,路过也当不认识。程林冷不丁见到韩东过来坐下,有点意外,不知道该装成认识还是不认识。
程林看着四下里人已经不多,问着:“东哥,吃点什么?”
韩东嫌弃地看了一眼程林的大锅,说着:“看你卖地沟油卖得还挺在状态,都成术业有专攻了,给我开瓶啤酒。”
任安也取笑过他地沟油,不过任安的口气可比韩东好听多了,程林听得出来,任安不见得真嫌弃,可韩东是真的嫌弃。
他可以跟任安辩解没用地沟油,因为直觉觉得任安会相信他,但是不会跟韩东解释,韩东不会信,也没心思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