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安瞧着快缩成鹌鹑似的小贩,郁闷地长舒一口气,不敢再耽搁时间,就怕这倒霉家伙万一真挂在他这里成尸体了,这跟警察叔叔就有理说不清了。
任安打开车门下去,积水都没到大腿了,上面飘荡着塑料袋矿泉水瓶之类的垃圾漂流物,任安简直要认命了,涉水绕过去打开另外一侧车门,把后背亮给小贩,说着:“快上来,背你过去。”
程林一怔,忙拒绝,说着:“不用,哎,哥,真不用,我不看医生也行,真的。”
任安新车进水抛锚,大半夜淋成落汤鸡,还傻逼似的屈着膝盖求着一个陌生小贩去医院,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是脑子进了水,任安气不打一处来,朝着小贩吼道:“快滚上来。”
小贩被他吼得一激灵,小声还说了句啥,被大雨声音盖过,任安也没听清楚,没听清楚也足够他心烦的,又吼道:“上不上,想赔车是不?”
这次小贩立马爬任安背上了,任安甩上车门,涉水朝着医院门口走去,小贩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紧张,胳膊横任安脖子前,勒得任安胸口生疼,任安想骂他两句,又嫌弃一张口就灌一嘴雨水,干脆加快速度朝着医院门口奔。
医院是家区级医院,规模不大,值班的急诊大夫正在打盹,凌晨三四点钟正是人最乏的时候,被打扰了清梦的大夫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不过还是挺细致地检查起程林的伤口,查看一番说着:“没伤着大血管,就是口子划得深,我先处理着,你……”大夫指了指任安,手指一斜,毫不客气吩咐道:“挂号去啊,挂完号来拿单子交钱。”
程林一听交钱两个字,直起脖子盯着任安,张了嘴唇好像要说点什么,任安横他一眼,程林垂下了脑袋,任由大夫给处理伤口。
任安夜没问小贩名字,干脆用自己名字挂了号。过一会直接拿着单子回来,走到诊室门口,看到小贩疼也不敢吱声似的,两只爪子紧紧攥着破了好几道口子,辨不出原色的短裤,雨水血水湿答答在脚步积了一小堆暗红的水,小脸煞白,眼圈通红,任安瞧着他那受难小样,刚开始有点同情,不过想想自己还漂泊在积水里的新车,那点可怜立马烟消云散,觉得这伙计绝对是霉运附体,还能传染。
大夫为了方便包扎,剪开了小贩短裤,任安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冷眼旁观,顺便以专业人士的目光评估了一下小贩的腿型,还行,没有明显缺陷,线条属于顺眼范畴,就是现在挺脏,实在不悦目。
程林伤口疼,失血又眼前发晕,背后还站着一位铁青着脸的债主,等大夫包扎好,程林狠狠心,回头盯着任安说道:“哥,我该给你多少钱?”
任安冷着脸道:“谁你哥?”
程林又垂下脑袋,半晌才顺过气似的,小声说着:“医药费您看我还您多少?我现在身上没钱,得回去拿了再给您。”
大夫不耐烦地挥挥手,说着:“外面算账去。”
程林扶着桌子颤巍巍站起来,刚想过去扶墙走,大夫又喊道:“门口那个不会来扶一下啊?你看他这样能走吗?还想裂口子缝几针?”
任安横了程林一眼,不过还是过来扶着程林出去,坐到外面走廊上的塑料椅子上。外面还在下雨,门口那条辅路积水很深,估计叫车也白叫,任安干脆也坐了下来。
身上衣服还湿答答的,任安心里自然不爽,他不爽,自然也见不得小贩好过,清清嗓子,说着:“别光问医药费,你得问问车多少钱吧?新车,上百万,赔吗?”
程林咬着嘴唇,咬出了嘴唇上的一点血色,低着头不敢接话。
任安瞥他一眼,继续问着:“你卖一晚上多少钱?”
单纯小青年程林,平日子就知道洗菜择菜切菜,哪里听得出任安这句话背后的花花肠子和揶揄,用手背抹了下眼睛,小声说着:“千把块钱,生意好的时候。哥……车我真赔不起……”
任安冷哼一声,说着:“谁你哥?没指望卖地沟油的能赔车。”他说完,起身去护士值班室,几分钟后回来,说着:“开了两张病床,过去躺着。”
小贩愣,任安不耐烦道:“反正堵这里了,干脆补个觉,愣着干嘛,起来啊。”
程林使劲抹了抹眼睛,扶着墙站起来,任安却突然又半蹲下来,说着:“病房在二楼,小医院也没个电梯,滚上来,背你。”
程林眼睛更红,勒着任安的脖子情不自禁更用力,趴在任安耳朵边有点哽咽道:“哥,您真是好人,车我赔不起,我别的也没有,就是有点力气,您以后要是有用到我的地方,我随叫随到。”
任安没把小贩承诺当回事,他从小长在好善乐施的家庭里,有时候是骄纵了些,不过没磨灭骨子里的古道热肠,帮人帮到底,用外公的话来讲,权当积善扶贫了。
就是搂住小贩腿弯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对方的屁股,任安默默感慨,还真是挺弹翘。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开新文都好冷……亲爱的们快鼓励鼓励我……
程林觉得自己把这个小医院的病房睡出了五星级酒店的感觉,虽然他没见识过真正的五星级酒店到底是什么样子。他就是觉得这里床铺干爽,软硬适中,没有地下室常年潮湿发霉的怪味道,还有能看到外面阳光雨露的大窗户,程林觉得自己好久好久好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大觉了,连梦里都安安静静,好像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没有那些让他半夜冷汗淋漓惊醒的噩梦。
程林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傍晚,睁开眼睛,看到明净窗外的漫天晚霞,他呆呆地睁着眼睛,恍然间反应过不来这是什么时间和空间,直到护士推门进来,瞅见他醒了才道:“哟,终于睡醒了,你哥上午说有事先走了,给你留了打车钱,还有拿的药,都放床头袋子里了。你哥看你睡得死,多交了一天床位费,不让我喊你,睡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