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几日,便至上元。当日午后离府之际,裴筠筠看了看入宫的车驾,果不其然,又是未见睿王殿下。
“姐姐,睿王殿下不去吗?”
站在一方车驾前,她拢了拢衣袖,叫住正忙里忙外安排的绿妆。绿妆闻言看了她一眼,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裴筠筠竟从那一眼里看出了点儿同情味道。
“殿下不去,这样的天气,大晚上的他若折腾一通儿,回来又要不痛快了。”绿妆说着,扯了扯她的耳朵道:“你呀,别总想着睿王了,尽责侍奉好羽雁王才是你的份内事!记住没有?”
“哦,哦,记住了记住了,尽责侍奉羽雁王嘛……”她恹恹的应,心中正惆怅着,头顶便被人从后头拍了一下。
一偏头,就见羽雁王裹挟一阵寒风而来,停在自己身边道:“傻站着作甚,还不上车?”
她扁扁嘴,低声嘟囔道:“您还没上,奴婢哪儿没规矩……”说着,跟在他身后屈身上了车。
车轮转动,向着帝宫行进。元隽看着她有些发愁:“你这话,在府里白说也就罢了,到了宫里,我还是希望你能说话算话些。”
裴筠筠垂眸笑了笑,没说应也没说不应,脑子一转,忽然问了个不搭边的问题:“您说太子妃跟那位冯良娣的关系……该是怎么样的?”
元隽一眼朝她看过去,眼里饱含警告意味,并没说话。
裴筠筠权当没看见,顾自说道:“按理说,冯冶出身不低
,还是太子的亲表妹、冯皇后的自家人。听说她是元殊殿下成人时最先纳入房中的妾室,可是那会儿……国祚未定,按理说元殊殿下是怎么也沾不上类阳帝姬的边儿的,然他又是实实在在的只纳了妾而未娶妻……您说他这正妻的位置是特意给谁留的吗?”
她一边说,那双灵活的眼珠子也跟着不老实的转。这话里挑拨的意图实在是有些明显,元隽有些无奈,忽然倾身过去,毫无预兆的握住了她的下巴。
他低声道:“老实点,别打太子的主意,否则,我会生气的。”
裴筠筠觉得自己大概魇着了。
近来,似乎越是要极力避免的情绪,就是越不分时机的往外蹦。她一把拂开他的手,往旁边挪了挪,将两人的距离拉开老远。
看着她这样的反应,元隽暗自一笑,心里头有点满意。
他说要借此夜宴之机,让太子妃见见她,省得朝思暮想。原本裴筠筠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过来的,可到了帝宫才知道,太子妃推说身体不适,并未出席今夕之宴。
裴筠筠想了想,觉得倒也合理。
虽说她不知此番羽雁王之事那位太子妃是如何解决的,但横竖是借了等天李氏的势位从中斡旋。皇嫂出面助了小叔子,即便不说政事上的影响,光是人伦上,这也是犯嫌之事。
如此一来,今夜这场家宴,她不参加,也是个合情合理的避嫌之举。
而太子妃这一称病,伴太
子出席的人,便成了冯良娣。
裴筠筠第一眼见冯冶,便觉得这女人生得极艳,确实人如其名。
生得艳丽的人,心思一旦复杂起来,眼角眉梢便总会不经意透出凌厉来。
而冯冶在这一场夜宴上的表现,也的确不负裴筠筠看相看出来的心得。
先是含沙射影的提及羽雁王与世家女子不清不楚的话头,为元殊面色不虞的警告之后,却是越挫越勇,竟又出言暗指其与太子妃交情不浅,这话一出,就连之前还在不动声色与她唱和的冯皇后都撂下了脸来,直言一句:“良娣不胜酒力,太子,还不让宫人扶回东宫休息,这样下去成什么体统!”
元殊起身,拱手应了一声,随即便冷下脸来对宫人下了吩咐。
目光落在一袭龙纹锦衣的太子殿下身上,这还是长大成人之后,裴筠筠第一次见到元殊。
这位太子殿下容颜出众,性情沉默,眉眼间总浓着一泓深深的冷峻,为他平添了几分深不可测之感。
这样的人,应该会是一个合格的敌人。她想。
冯冶被扶下去后,元殊亲自为其不当言行向羽雁王道了歉,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秉持无为的启元,这会儿也像模像样的训斥了元殊几句,让他回去好生管好自己的人,这样的德行,以后便不要带出来见人了。
可裴筠筠却是觉得,冯冶这个人,并不像是一个没脑子的,今夜的所作所为,看着,更像是有些困兽发泄
之意。
思绪稍稍一散,她想,大概东宫这些娘娘的日子都不好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