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郁白又扭头看向窗外和门外。
等了许久,公鸡没叫,他想见的人也没出现。
上午考完语文之后,天就变了。
原本晴空万里,现在突然乌云密布,还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夏序怀在月亮湖的花廊里一遍遍拨打郁白的电话,但没人接。这样的天气,很容易让他想起之前过生日时发生的事情,那时的他联系不上郁白,现在也是。
点点雨丝打在玻璃窗上,夏序怀手里转着笔,桌上的试卷空白一片,只草草写了个名字。
墙上的时钟挂在很显眼的位置,偶尔会有埋头算题的学生抬头看一眼。
夏序怀脸色微白,左手捂住腹部轻轻按压。他今天一天都没吃饭,已经大半年没复发过的胃痛现在迟钝地到来,一阵阵疼痛不断,还要分出神去忍耐。
数学考试结束,夏序怀交了白卷,收起东西下楼。
走到办公室时,他看见大半天没见的向晴坐在办公桌前,正低头忙着什么。
夏序怀敲门后进去,走到她的桌边。
向晴神情略微疲惫,她拧开杯子喝了口水,然后才问:“什么事?”
“郁白今天没来。”夏序怀说。
向晴点头:“他今天请假了。”
“为什么?”夏序怀问。
向晴顿了顿,没有说原因:“这是他的隐私,我不能告诉你。”
叶红的骨灰被装在一个骨灰盒里,由工作人员从窗口递出,郁白上前接住。他手上没有什么力气,还以为会掉到地上,但没有,骨灰盒被他牢牢抱在了怀里。
走出接骨室的时候,郁白才发现外面下起了小雨。
雨并不稠密,一滴滴打在郁白的衣服上,很快浸湿了表面的布料。
郁白僵硬地走着,坐上公交车,脑子里好像在想些东西,又好像没有。
车程很长,等到达目的地时已是下午,郁白走进村子,随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了村里的坟地。
这个村子现在几乎没什么年轻人住,只剩下四五个老人在这里养老。临近年关的时候,在外打工的中年人才会携家带口地回来准备过年。
村里有两三处坟地,死掉的人都可以埋葬在这些地方,不像大城市里还要花钱买墓地。
郁白的父母被葬在村西边,郁山亭则被葬在村东边。他不知道叶红想和谁挨得近些,或者两边都怨恨,死了也不想在地底和他们见面。
郁白站在坟地思考良久,还是打算把叶红埋在父母的坟边。他借了一把铁锹,寻一处稍微平坦的地方,开始一下一下地铲土。
雨还在下,土地湿润难挖,不过一会儿功夫,郁白的裤脚和鞋子就粘满了泥巴,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挖了快两个小时,郁白才停手,地上的坑很大,完全能够容纳叶红的骨灰盒。
郁白拿起放在一旁的骨灰盒,用手擦拭被雨水打湿的地方。他盯着手里不大的盒子,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活生生的一个人,可以变得这么轻。
骨灰盒被安放在坑底,郁白站在坑沿边,慢慢往里填土。直到泥土把盒子全部覆盖,郁白拿铁锹的手才终于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脸上都是水,分不清是泪是雨,混进泥土里,又被他铲起来填坑。
等一切弄完,郁白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土包,又不知该做些什么了。他想,应该立个墓碑的,起码让别人知道这里葬的是谁。
可郁白又想起来,叶红留下的几句遗言里,不让人立墓碑,也不需要做什么别的事,只要把她的遗体火化葬了就好。
郁白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去另一边看父母。他站在雨里默然良久,还是什么话都没说,最后转身离开。
回了城里,郁白打开铁门,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疲惫至极。他上楼,走进自己的房间,湿着衣服躺到床上,一闭上眼就睡着了。
陈凭正揪着头发复习物理知识点,只是这些知识点怎么都不往他脑子里进,搞得他不知道薅掉了自己多少根头发。
抬头喝口水的功夫,陈凭看见夏序怀正在收拾书包。
现在教室里没有任课老师在,陈凭往旁边伸脖子,压着嗓音说:“夏哥,你要逃晚自习啊?”
“嗯。”夏序怀简短回应,起身拎着书包就往外走。
陈凭张着嘴,瞪大眼看他明目张胆地走出教室,一点都不怕会碰到老师。
校门口的保安在打瞌睡,夏序怀骑车出来也没人发现。
阴雨天的时候最容易堵车,校门口全是亮着灯要掉头的车辆,夏序怀骑行在在夜幕雨丝里,嗅着空气中潮湿的车尾气的味道。
绵绵雨线扑在他的脸上,夏序怀手背青筋突出,指尖发白地用力握着车把,目光越过模糊的夜,直到突兀的刹车声响起,他才呼出一口气。
自行车被随手停在门边,夏序怀站在铁门前,静静地站着。
铁门没锁,半掩着,从里泄出一小片亮光,在他脸上分割出明暗交界线,衬得他的神情愈发冰冷。
夏序怀推门走进去,没在亮着灯的堂屋看见人影。他记得郁白曾说过,自己是住在楼上的。
老旧的木楼梯发出嘎吱声,夏序怀一步一个湿脚印循着楼梯往上走,停在一处没关门的房间门口。
黑暗里,一个隆起的身影躺倒在床上,除了屋外的雨声,里面寂静一片,像一个黑洞洞张大嘴的怪物,明明肚子里已经有了食物,却还是贪得无厌地期待有人走进去。
夏序怀慢慢走进去,摸索到墙上灯的开关,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