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山竖了竖大拇指,说:“‘少贝勒’好!一个贵人,一个贝勒,欲知后事如何,就看你们的造化啦!”
微弱的灯光下,江兰的脸上有些潮红。不知是红酒的后劲儿还是有些难为情。
牟少男坚持要把江兰送回家。家山推说要在附近办件事,挥手和二人告别后,便独自一人朝着吕东住的江南小区走来。
接完家山的电话后,吕东就有意起身告别。但看着韩鹏那可怜的眼神,只能忍着性子再坐一会儿。她看着桌上被自己吃得精光的空盘,用赞赏的口气说:“没想到你还挺会点,都是我爱吃的。好久没这么有胃口了!”
韩鹏一脸得意,骄傲地看着吕东说:“本人的特长就是会照顾人。尤其是照顾自己喜欢的女人。不是有句话说,喜欢一个人,先要从照顾好她的胃开始嘛。这些年,每次有你参加的聚会,我都在留心观察你爱吃什么。你看我说得对不对啊,荤菜你爱吃烤鸭,油焖大虾,水煮鱼,盐焗鸡,毛家红烧肉。素菜爱吃番茄炒蛋,西蓝花,油麦、娃娃菜、西芹百合。”韩鹏像账房先生,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头数着数。他看着吕东脸上的表情,更加自信地说:“当然,你喜欢的还不止这些。后续还在统计中。而且我最近掌握了,你晚饭基本吃素。中午适当吃荤。对不对?”
吕东笑着点了点头,说:“不错,你说得都对。看来是用心了。不过,我今天可以告诉你,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你不用去记菜名。一个原则,就是米其林三星主厨做的饭,我都爱吃。食材不重要,重要的是厨师的水平。同样是一棵大白菜,你做了我不一定爱吃。金雀楼的大厨做了,我会吃得很香。懂了吧?”
韩鹏面无表情,似乎在思考。忽然,他侧身抬了抬屁股,一个响屁从下面跑出来。
吕东皱了皱眉头,迅拿过包,边起身边说:“我得赶紧走了,我妈还等着我呢。回头找时间再聊吧。谢谢你的咖啡和点心。”
韩鹏还没反应过来,吕东已经转身走向门口。他冲着吕东的背影喊:“等我把做白菜的手艺练好了,一定请你吃!”
吕东头也不回,挥了挥手,说:“慢慢练吧。”
一刻钟后,吕东回到江南小区。停好车,她给陈家山了个微信。家山秒回:我在你们小区门口。吕东快步走了出来。见到家山,嘴上却说:“这么晚了,早点回家吧?”
“晚嘛?繁荣夜经济,北江的夜生活不是刚刚开始吗?”
吕东莞尔一笑。轻轻地说:“咱们沿着马路走会儿吧!”
“收到!”
两人沿着江南路的人行道慢悠悠地走起来。
“哟,喝了不少啊?”
“不多,有一瓶红酒。跟原来经常采访的一位律师朋友,有段时间没见了。一开心,就喝了两杯。”
“红酒后劲儿可是很大的啊,当心夜风一吹,把你搞晕咾。”吕东担心地看着家山。
家山像是没听进去,提高了声音喊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嘛!今天我在朋友圈里看到一打油诗。我觉得特能表达我现在的心情。”
没等吕东问,家山就大声吟诵起来:“我举杯,敬年少。志气曾经比天高,任情任意任飘摇。输过痛过不会逃。我举杯,敬今朝。还有激情在燃烧,且醉且狂且逍遥,何惧时光心不老。”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吕东似乎也被打油诗里的情绪感染,扭脸看向远处。一会儿又抬头看着夜空。然后喃喃地说:“怎么样?最近是不是很累?”
“还行!有你带队,我是信心十足!”
“诶,你觉得频道现在的管理还存在什么问题吗?我老觉得哪儿还不顺畅。但又一时找不到痛点。”
“这就是你要找我聊的问题?你这个问题还真是个很有分量的问题。让我想想啊。”家山双手用十指在头皮上从前往后梳了梳。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一本正经地说:“其实这个问题早就在我脑子里了。我现在把它从记忆深处调出来了。如果说管理上还有问题的话,这个问题在中间。”
吕东看了他一眼,一下没有听懂。示意他说下去。
“频道层面的领导,有你坐镇,肯定是一心想着怎么干好。几个副手即使有不同想法,也不会出什么大的幺蛾子。低下的记者,完全就是看领导,你怎么要求,他就怎么干。恰恰是中间,制片人层面,如果对制片人的管理不科学不到位,就会存在总监的指令执行不下去,记者的积极性调动不起来的情况。就好比肠梗阻,你……”
话音未落,忽然,远处对面快车道上一辆汽车嘶鸣着呼啸而来。动机沉闷的马达声大得像防空警报,在深夜的城市中格外刺耳。家山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打断。两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这辆车眼看就要跑到他们对面的位置时,突然打了个s型,“嘭”的一声撞在了中间的护栏上。接着,车身就飞了起来。向对面飞了过来!在陈家山和吕东惊恐的眼神中,他们那亮晶晶的瞳孔上,一辆白色的轿车向他们砸过来!家山还在愣神,吕东抓起他的胳膊就往后跑,跑了没有十步,那辆飞车就被他们身后的一棵大树拦住。碗口粗的大杨树被拦腰撞断!吱吱呀呀地倒了下来。车身倒扣在地上,前脸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此时,已是晚上十一点。这段江南路并非商业区,路上行人寥寥无几。吕东惊魂未定,家山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再看那辆车,依稀能辨认出是辆白色的宝马。前挡风玻璃和驾驶座玻璃都已破碎,气囊已经弹出。司机倒扣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副驾驶上还有一位女性。此时,家山已经清醒过来。一边从包里拿手机,一边颤抖着说:“什么情况?赶紧救人。我报警。”他快拨打了11o。
吕东也冷静下来。等家山打完电话,她用近似命令的口气说:“赶紧,打开手机,拍下这个突事件!”
开始有路过的市民停下来,附近尚未打烊的店主,三三两两地聚拢过来。家山拿起手机,打开手机上手电筒,开始了拍摄。刚拍完现场,吕东在他后背拍了一下,说:“我来出个现场吧。来,对着我。”
总监当起了出镜记者。吕东虽多年未出镜,但仍然不生疏。
“观众朋友,现在是7月28日深夜十一点十五分。我现在是在江南路与翠柳街交叉口向西2oo米路北的人行道上。就在刚刚,我身后这辆白色的宝马车,从马路对面的车道撞上护栏后,飞到了马路这边。在撞倒了一棵碗口粗的大杨树后,停了下来。我因为刚刚从此路过,也是亲眼目睹了事故的全过程。现在热心市民已经报警。警察和12o正在赶往现场的路上。我们赶紧来看一下车上的人员情况。司机已经被卡在了车里,无法动弹。人应该是昏迷的状态。副驾驶上有一位女性,应该也是失去了意识。现在,现场的几位市民打开了自己手机上的手电筒。他们想把车上的人救出来。”吕东转身走近事故车辆,和周围的群众交流:“能行吗?会不会造成二次伤害?哎,警察来了!”吕东回转身,继续面对镜头:“我们听到,远处响起了警报声,警察和医务人员马上就赶到了。我们还是等他们来处理更为专业一些。到了,12o的车来了。医护人员小跑着过来了。”
吕东停止说话。陈家山镜头开始记录医护人员和警察的工作。
半小时后,“记者”吕东和“摄像”陈家山采访了现场的警察。警察介绍说:“经现场勘查,车上有一男一女,司机为男士。两人均已深度昏迷。初步判断,司机疑似是因为醉酒驾驶导致车辆失控。因为在把他们从车里救出来的时候,能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事故的具体情况,还要等我们做进一步的调查后才能确定。”
12o急救车拉着伤员呼啸而去。警方也叫来了拖车,把事故车辆拖走。此时,已近午夜十二点。吕东急忙给频道的新闻热线打了电话,通知夜班记者继续到医院跟踪伤员,关注救治情况。陈家山把她送回家后,才满脸疲惫地离开。
第二天是周六。吕东醒来时,已是上午九点。她还惦记着这起突事故。因为周末没有编前会。她随即微信孟成,让他盯住了,务必在今天的《零距离》中播出。半小时后,孟成打来了电话。吞吞吐吐地说,事故中的司机已经不治身亡了。另一位女性还在深度昏迷中。更糟糕的消息是,这位司机可能是宫仁的表弟。因为刚才宫仁给他打电话,让他替班。说自己的表弟昨晚上开车出了事故,去世了。要去帮着处理后事。如果情况属实,这条报道还不?
吕东听完,心里一颤。没想到有这么巧合的事!她告诉孟成说要想想。从片子的角度来讲,没有伤及路人,作为一条警示类的报道,也非常有意义。但是从维护同事关系的角度衡量,宫仁肯定不希望播出。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吕东左思右想,一时拿不定主意。突然,她想到了陈家山,想起了自己的出镜。当时两人的反应是很职业,现场的操作也很专业。但别人要是问起来,那么晚了,为什么你俩会在一起?该怎么回答?确实不好解释。
想到这儿,吕东一屁股坐到了沙上。她拿起手机给孟成和陈家山各了微信:宝马车的片子暂缓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