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躺在按摩浴缸里,拿着遥控器,漫不经心转换对面墙上电视的频道时,云一鹤接到了那男人的电话。
“云总,干嘛哪?”那个低沉粗糙的声音问。
心里怨念着怎么总是在自己光着屁股的时候和这个男人有交集!!!,云一鹤维持着声音的淡然,抬手关了电视。
“在家看电视,有事儿吗峻哥。”
“也没啥事儿,就是想跟你说一声,那些照片我开始处理了,回头做好样本给你带过去。”
“不急,真的不急,年册到十一月才换新的,这才不到八月……”
“提前交差我提前放下负担啊。”
“……负担?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你看你怎么这么不识闹呢,我开玩笑呢。”很随意的笑声传过来,那男人似乎边说还在边点鼠标,“这么着吧,我下礼拜,给你看样图,你有什么修改意见就跟我说。我再用一个礼拜时间修改调整,这样八月中下旬怎么着也能完成任务了。”
“那……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尽力就是了,再怎么着也得对得起林子跟你推荐我啊是吧。”
“嗯。”也忍不住轻轻笑了几声,云一鹤叹了口气,“对了,峻哥,你今天是开车回家的吗?”
“没,我叫了个代驾。”
“喔……”总觉得心里的包袱放下了似的,泡在水里的男人稍微坐直身体,“看你把拍照用的那点酒都喝了,我还怕你……”
“没有没有,哪儿能都喝了啊!”根本没让他把话说完,韩峻熹直接解答了疑惑,“我就都尝了尝,说真的啊,洋酒真心没那么好喝,也就那个啥……龙舌兰,还有伏特加算是能喝,威士忌实在受不了,又苦又涩的,还有那个琴酒,喝着闻着都跟煤油差不多。我一胡同串子,横也是领悟不了那个境界,还是乖乖儿就着炸花生豆拍黄瓜喝‘牛二’吧。”
一席话,逗乐了云一鹤,也似乎逗乐了他自己,韩峻熹笑了一阵,有点突然地提了句:
“云总,回头我请你吃个饭吧。”
“请我吃饭?”云一鹤一下子愣了,“不管怎么说,也该是我请你吃饭啊。”
“哪儿有那么多该不该的,你就来吧,家里没啥山珍海味,就是家常便饭,管饱,硬货,怎么样?”
怎么样,能怎么样呢?
他是该拒绝,可韩峻熹也说了,哪儿有那么多该不该的。
然后,就在云一鹤迟疑的那极短的片刻里,那个主动提出邀请的糙汉子又发了话。
他说,云总你就赏个脸,屈尊大驾光临一下儿寒舍呗,我觉得你人挺好的,想跟你交个朋友,也多少跟我家里人介绍介绍你,哦对了还有我儿子,我保证你一看见他,就喜欢得piapia的……
对于云一鹤而言,去韩峻熹家里,是个格外受刺激的过程。
他遭遇了颠覆性的两点现实。
第一,是他没想到,自己要面对的,不是二人世界,是一大家子。
四合院的门刚被推开,那个高大结实的家伙喊了一嗓子“我回来了啊!有人欢迎没有?!”,从正房堂屋敞开着的门里,就先跑出来一个孩子。
男孩,约摸有四五岁,虽然年纪小,眉眼却挺俊朗,颇有几分韩峻熹的气质,下意识地认为这应该就是他儿子了,云一鹤做了个深呼吸,等着被介绍,等着用装出来的和蔼可亲好叔叔的微笑面对时,那孩子却在张着小手扑到男人腿上时,喊了声“大伯!”。
笑容僵住了,也不知怎的,略显微妙中放松了一点,云一鹤刚要问这是谁,另一个小身影就追了出来。
这次是个女孩,年龄看着稍微大一点,打扮像个假小子,也一样急匆匆跑过来,一样叫着“大伯”,一样抓住韩峻熹的衣角。
一下子出现两个小型动物似的角色,云一鹤感觉完全反应不过来,而韩峻熹则已经弯下腰,一手一个,抱起两个孩子,亲亲亲之后扛在肩上。
“这是我侄子,楠楠。”抬了一下左肩,那男人笑着示意正笑得开心的男孩,继而又同样示意右肩上的女孩,“这是我侄女,梅子。来,你们俩叫叔叔。”
转了个身,背对着云一鹤,韩峻熹让肩头的两个宝贝能看得见这位叔叔,然后,就在两个性格外向的孩子争着打招呼时,屋子里其他的家庭成员就相继出现了。
有小孩,就必定要有家长,于是,两个孩子各自的父母最先走了出来,跟在后头的,是两个老人,看着挺硬朗,而且眉眼颇为想象,应该是兄弟。而这并不算完,厨房的门打开后,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老太太,高矮差不多,只是一胖一瘦。这仍旧并不算完,最后的最后,从厨房里,窜出来一条大狗。
韩峻熹的亢奋情绪,在看见大狗的瞬间,膨胀到极点。
放下两个孩子,他扑上去就一把搂住正朝他飞奔过来的猛犬。接着一人一狗,就如同摔跤一般,以一种山水喜相逢的热度和姿态,滚到地上去了。
韩峻熹牢牢抱着那让人有点望而却步的大型犬科动物,亲了又亲,将之压住,嘴里嚷嚷的,是“儿子哎!!爹想死你了!!!快让爹看看你今儿又帅了没有?!嗯!帅瞎路人狗眼!!赶紧,来叫叔叔!”。
一串令人侧目的话说完,韩峻熹搂着狗,指着已经脚脖子都僵硬起来,后背如生芒刺的云一鹤,而那大狗,也竟然粗重地“汪!”了一声,算是在“叫叔叔”。
这,便是云一鹤觉得颠覆的第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