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选择了漠视,并且学会利用这份轻视保全自己。
十五六岁时,他手上空无一物,做不到两全其美,这是为自保做出的必要牺牲。
正是因为已经做出此牺牲,所以他不允许自己在其他地方,比如工作上产生丁点失误。
总要有一个方面拿得出手。
“你不如去问你妈咪,为什么当初要买通我同学塞大胸女人给我,那年我才十五岁,我能忍住什么?”
丰霆说:“我妈不会做这样龌龊的事。”
他就知道丰霆一定选择相信丰姗。沈宝寅简直和他无话可说,冷哼一声,想把手抽出来。
丰霆不让,反而抓得更紧,紧盯着沈宝寅,“你自己交了坏朋友,自制力又差,不好好念书,同不三不四的人天天混在一起。犯错不要紧,你已经改了,我看得到,但是不能把罪名推到别人身上。”
沈宝寅瞪大眼睛,怒火快要冲喉而出,“是我不想安安生生念书?”
是我想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是我想常常醉到不省人事?
还不是你妈找人在学校找我麻烦,我一天不变坏,她一天睡不着觉!
说到一半,现丰霆的眼神紧盯着他,隐含探究,沈宝寅脑袋清醒过来,别过头,说:“对,都是我的错,你知道我不是个好人,还拉着我的手不放?”
丰霆的表情露出明显失望,但沈宝寅看不到。
“阿寅,你总希望别人对你诚实,可你对我说过几次真话?”
沈宝寅咬牙不作声。
丰霆说:“你个小骗子,你在澳洲念书的时候同那么多老师学习,他们难道没有给你任何道德教育?”
那几句指责果然是在诈他,沈宝寅浑身一震,可是丰霆怎么会知道他私底下求学的事情?
“阿寅,我要是存心害你,你以为你在澳洲还能那么自由?你这几年花天酒地吃喝嫖赌,想方设法败坏自己名声,我从前对你缺乏关心,一直认为那是出自你本愿,没有长辈管教引导,你缺乏关爱,需要找个出口排遣郁闷。可刚才,你那么着急否认,甚至生气,说明你心里也知那是丑事,好,那么我便姑且认为你是被迫。”
丰霆语气温柔,沈宝寅心里却抖得如同筛糠。
原来他这些年的蛰伏隐忍,丰霆竟然全看在眼里。那么在丰霆会是怎样看他?是不是像人类俯视蚂蚁,饶有兴趣地看着低等动物忙忙碌碌,小心谋生,然后在对方功败垂成时意兴阑珊碾死他。
“是谁拿这种低级手段诱惑恐吓你?是谁在害怕你走正路?你认为这个打压你的人是我妈?你是否有客观证据?你这么仇视我妈,防备我,到底你认为我妈伤害你什么?当年你小姨害我妈堕胎,我妈再恨,也还是同意不追究你小姨过错。她这些年对你即使没有亲生母亲那么关照,可衣食住行什么时候苛待过你。你看起来娇气,其实是最顶天立地的男人,什么都自己忍着扛着,但有时不必如此,阿寅,如果你真的受到伤害,受了这么多年委屈,对我,也不能说吗?”
丰霆好少长篇累牍说话,一个接一个疑问,一句比一句沉重。
沈宝寅心中的惶惑同警戒突然暂停了。丰霆不是来挖苦他,更不是来威胁他。
他的眼睛突然酸,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跟他说,你受了好大委屈。
是,他确实有好多委屈。
从前不敢说,是没人听,现在有人听,他倒不知从何说起,甚至在刚才,遭到丰霆看穿,他脱口而出的,还是自保的否认。
阿寅,要藏拙。
阿寅,要硬起心肠。
阿寅,不要信任何人。
黎兰君的话如雷贯耳,可丰霆的手搂得他那么紧,好像真的痛他所痛。不该开口的,那些不堪的往事,如同钝刀斫树,经年以后,树木未死,表面全是麻麻癞癞的疮疤,要想治愈,只有重新剜去。
沈宝寅已经不痛了,所以任由那道层叠疮疤横亘在心头,权当提醒,告诫自己屈辱不能忘记,仇恨时刻铭记。
他有想过有天如果有人来问他的心情,可以当个故事轻松说出。
他已不再是十几岁孱弱少年,需要佯做荒唐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