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醒来后发现,他不认识任何人了。
老头也发现了,似乎是很失望,也很伤心:“我是你庆叔,她是你蔓姨,乌海巷——有印象吗?你在那儿长大的,院子里有棵老树,夏天还会开花——”
没有印象。
不仅如此,一切都突然失去色彩,投在视网膜上是正常影像,传递到大脑后却是另一个模样。
每个人看起来都灰扑扑的,像是被笼罩了一层雾。
电视、盆栽、甚至外面的阳光,全是水墨画般的颜色,寡淡单调,有种湿毛巾捂住口鼻的闷。
但唯独有一个人不同。
那是他昏迷数天苏醒后第一次睁开眼,脑袋是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
像是刚刚降生的孤鸟,游离在这个嘈杂的世界之上。
门外垂首的少年颜色鲜活,五彩缤纷,从周围的人群中剥离出去,划破了沉闷的空气。
“这么多年我没有求过你什么,没问你要过任何,我就要这一次。”
这人是谁,他要什么?
三个大字倏地从脑海里跳出来,心脏被死死攥住般的疼。
紧跟其后是与贺远川的所有记忆,洪水开闸奔腾着充斥了他。
其实他也想不通,为什么在连自己名字都没有记起的时刻。
首先想起的会是贺远川。
也不是想不通。
但那都不重要了,他已经欠贺远川够多够多了。
他不愿做那个累赘的拖累。
也不要做谁的软肋。
程澈像一个孩童每天赤脚在地上跑,被护士看见少不了一顿骂:“程澈,你怎么又光脚!”
因为不喜欢医院的饭菜,每天就吃几小口。
恶劣地把蔬菜埋进饭下,被骂就装作听不见,要不然就是装睡着了,一段时间下来脸显而易见小了一圈。
所以之后在那双黑眸的注视下,他按住跳动的心,平静地问:“你是?”
对面的少年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中各种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地掺杂在一块。
他不敢看,惶恐自己差点露出马脚。
贺远川一言未发,过来横空抱起了赤脚的他。
他挣扎了一下,听见这人说:“别怕啊,我不是坏人。”
他被放回了床上,这人拿出带来的新袜子,蹲下去慢慢给他穿上。
程澈腿长,跟腱与脚趾都瘦。
穿的时候另一只光脚从床边垂下去,骨骼明显。
即将要落到地板上时,底下伸过来只黑色皮面靴子,触感微凉,接住了他的脚。
他踩着那只鞋,用脚趾悄悄磨着皮靴侧面的金属扣,不说话,低头看搭在另只脚上的手。
袜子毛绒绒的,很厚实。
手也是热的,动作温柔。
“地上凉,以后别光脚跑。”
穿完后贺远川起身去了卫生间,一阵水声,不一会拿了颗洗干净的芒果出来。
仔细剥了皮,用水果刀切成小块,喂给他。
“你不好好吃饭。”那人边喂边说,芒果很甜,喂完拿纸巾给他擦嘴:“饭菜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