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接到李隆基的命令后看向来传信的小宦官:“我知道了。”
倒是不意外。
李隆基可太爱热闹了,平日喜欢亲自带着梨园弟子奏乐歌舞,如今看到这边有新奇事想要凑近了看热闹再正常不过。
于是李长安又让吹唢呐打鼓的乐师更加卖力地吹起来,舞狮的也要拿出压箱底的本事。
哄好了老头,老头赏赐少不了。
这下离得便近了,李隆基负手站在窗前,侧耳听着乐声。
竟然忍不住跟着哼起了调子。
“这曲实在是俗。”李隆基笑了笑,“不过倒也有些大俗即大雅的意味。”
李隆基的音律造诣极高,听着外面这唢呐声混合着鼓声演奏的《百鸟朝凤》曲,见猎心喜。
便吩咐内侍将他平日用的鼓搬上来,拢了袖子,手中持着鼓槌,跟着节律敲了起来。
一曲罢,李隆基将鼓槌随意一抛,已经有婢女施好了帕子盛在一旁等候,李隆基拿起帕子随手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神清气爽。
“好曲调,乍一听大俗,细品却是大雅。让寿安公主和新科状元上来,朕要问一问这是何人做的曲。”
李隆基看了一眼桌案上还未批完的奏折,便觉得厌烦,索性不去看了,转而全新沉浸在新得的乐曲中。
左右不过是些哪个官员犯了错,哪地粮食歉收这样的小事,年年月月日日都是这些小事,无趣极了。
李长安和沈初很快便被内侍带了上来,李隆基定睛一看,指着李长安手中抱着的小狮子头哈哈大笑。
“朕说那舞狮群中怎么有一个舞得那样丑,原来是你钻进去浑水摸鱼了。”
他没有斥责李长安不务正业,毕竟李隆基自己兴致起来也喜欢和梨园弟子混作一处奏乐歌舞。
“阿爷竟然笑儿,哪有自家大人笑自家女儿的道理?”李长安脸瞬间就鼓了起来,像包子一样。
李隆基爽朗大笑:“你舞得不好,还不许旁人说了不成?”
李长安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李隆基又看向沈初:“好你个状元郎,当日殿试朕还向高将军夸你沉稳,却不承想你那日的沉稳竟是装出来的。”
“金榜题名日,人生大喜时。臣高中状元,喜不自胜,难免失态。”沈初不卑不亢道。
李隆基这才意外多看了沈初两眼,不过也仅仅是多看了两眼。
一个八品的小监察御史,芝麻粒儿大小的小官,还不值得李隆基记住他。
或许在许多年后他要是有本事爬到正四品的御史中丞,李隆基才会愿意分一点视线给他。
“你这曲子是何人所谱?”李隆基又看向李长安。
李长安想了想:“是儿在外修道时听到乡民所奏,便找他们记下了调子,这些百姓也只说是他们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喜乐,至于作曲者谁,早已无从寻觅了。”
李隆基也只能作罢,转而指着大鼓道:“朕亲奏一回,你听听可有错。”
说着话,李隆基已经又拿起了鼓槌,开始按照他方才记下的曲调敲了起来。
不得不说李隆基的记性很好,只是听过了一遍,李隆基就将曲调记住了。
一曲罢,李隆基微微喘息,头上已经出了汗,他将鼓槌扔给宦官,扭头看向李长安。
“如何?”
李长安嘴巴微张,像是被震惊到了一般。
“哇,阿爷竟然只听了一遍便能奏出。”李长安面带崇拜看着李隆基。
“而且阿爷一口气就能将整首曲子都敲完!那么重的鼓槌那么大的力气!”
李长安羡慕道:“我找的乐师,才三十岁,敲完一曲后都要歇着换人敲鼓。”
高力士也凑趣道:“圣人春秋鼎盛,这一场鼓,换了老奴是敲不下来。”
李隆基哈哈大笑:“你一人倒是会奉承。”
心里却颇为受用。
李隆基今年已经五十七岁了,哪怕是保养得再好,可人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并不会因为他是帝王就饶过他,李隆基十分忌讳老,在他心中,自己永远是那个春秋鼎盛的圣人天子。
李长安正色道:“如何能说奉承?邹忌曾言: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儿与高将军为阿爷说好话,儿赞美自己的父亲,高将军赞美自己的君主,这不能算奉承。更何况我与高将军都是老实人,实话实说罢了。”
这一番话可是说进了李隆基心里。
既点明父女之情,又点出“实话实说”,让李隆基龙颜大悦。
在场唯一的老实人沈初:……
那个敲鼓的乐师这一路上在我耳朵边上敲了有一十多遍了,头上一滴汗都没出,到你李长安嘴里就成了敲一遍就累得气喘吁吁了?
还有高力士,你记不记得你为何被称作“力士”,就是因为身材高大魁梧,力气过人,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你倒像是老弱病残一样连鼓都敲不下来了?
沈初本来还恐怕自己成了佞臣,今日一瞧,佞臣根本轮不到他去做,他根本就没有做佞臣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