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配齐这些复杂彩线的姑娘一定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现在还没有,哪天有了,我带来给你看看。朱医生刚才告诉我,你不好好吃药,从今天起,好好吃药行吗?你知道你孙儿挣钱不容易。”
周闻在老妪面前蹲下身来,望着她已经没有什么华彩的眼睛,哄她一样的说。
他知道她时间不多了,就算把她弄到疗养院来,让看护跟医生每天寸步不离的照顾她,她也已经是个行将就木的人了。
虽然她时常把他错认成是周岩生,动不动就跟他念叨,提醒他周闻不是他们周家亲生的,他们随时都可以把周闻给扔下不管,但是周闻还是心甘情愿的照顾了老太太这么多年。
即使没有血缘,他们也是有感情的,已经在一起相依为命这么长时间。
每次周闻受伤的时候,疼得睡不着,戴秀芳会哄他入眠,还是把他当当初那个从福利院刚接到周家来的怯懦幼童,轻拍他的肩膀,告诉他,好好睡一觉,妖魔鬼怪都会走的。奶奶会请孙悟空跟白龙马,护送周闻去西天取经。
“知道了。回头一定好好吃药。”戴秀芳应允,尔后起身来,从八斗柜的抽屉里翻出一大堆的跌打药酒,伸手摸摸周闻还挂着伤的脸,心疼他道,“少打点架,受伤了,奶奶会心疼。孙悟空也不是每一次都能来护着你,他跟奶奶关系其实也不好。”
“嗯,好。”周闻点头,薄唇扬起,被周老太太逗笑了。
摸着青年鲜嫩的脸蛋,戴秀芳又嘱咐他道:“等奶奶走了,你一定要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不,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陪你。”周闻声音忽然有些哑。
一时间,他只能拽紧戴秀芳的手,舍不得跟她分开。
因为曾经,她就是周闻在这个世上能拥有的唯一温暖。
在疗养院陪戴秀芳呆了一会儿,周闻收获了一大堆跌打药酒。
还没走出疗养院大门,就又有几个债主给他打电话,都是周岩生跟司婕的债主,在这两个人暴露出无力偿还的迹象以后,他们就逼周闻写下了借条,约定了分期还款,每个月不停的骚扰他。
周闻的人生从不满十五岁开始,就是每天一睁眼,就要拼命的去挣钱还数不清的债。
现在他快二十岁了,跟戴秀芳相依为命的这种日子过了五年,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除了债主专门挑他没钱的时候一起来问债,他会真的忍不住跟他们发火。
“又不是我借的钱。你能证明你的钱从我的银行卡上经过吗?”
“我再说一次,请你的语气好一点,周岩生跟司婕差了那么多人的钱,我愿意先还给谁是我的自由,或者,直接不还也是我的自由。”
“老子今天心情不好,决定不还了,有本事你上法院。没事儿别给我打电话,现在我混社会了,连人都敢杀,你不知道吗?”
挂断几个对他恶言相向的债主的电话,周闻迈开长腿,跨坐到机车上,把钥匙插进锁孔,点燃引擎。
胸口的怒火烧得正旺,忽然又有人给他打电话,是个陌生号码。
周闻以为又是债主,摁了接听,特别凶特别狠的吼:“我说了,老子今天没钱。怎么这么缠,要不要把我的命马上给你?”
“……”
对方沉默了些许时候,才温温软软的说,“那个,修电视机的师父来了,问电视机是怎么坏的。”
是这两天住在静霞路楼房里的岑妩。
周闻这才将怒意平息下来,对她说:“问李允。他看坏的。”
“我没李允电话。”岑妩本来也不想打来,可是她只能找他问,现在修电视机的师傅在那儿等着答案。
“那你怎么有我电话?”周闻没个好气。
“我房间里贴在墙上那个美人图上写着你的电话。”岑妩这两天对着它睡觉,自然就记住了。
这么说显得她真的没有在刻意的背那十一个数字。
“你加我微信,我发李允电话给你。”周闻滑动了一下喉结,告诉岑妩道。
岑妩于是就这么加上了周闻的微信。
周闻把李允电话发给她,就骑车走了,行到路上,春天明媚的大太阳晒得他口干舌燥,他在一个小超市门口停车,买了一瓶冰薄荷水解渴,拿手机扫码付款的时候,错点了一个人的朋友圈。
就是刚才跟他加上微信的岑妩的朋友圈。
十八岁女高中生的朋友圈应该没什么好看的,中二又矫情。
周闻以前也认识过几个十八岁的女生,后来对这种人群再也没有任何兴趣。
她们有时候连人都找不到,一进学校,就要被老师没收手机,然后乖乖的上课写卷子,在学校听老师的话,在家里就听家长的话。
在周闻眼中,她们就是一种未断奶的幼猫,存在的意义只是被人照看。
然而,这一次,这个女高中生的朋友圈看得他眉心一皱。
326【今天受到启发,画了幅画,在春天盛开的小梨树。】
岑妩今天画了幅油画,发到了朋友圈里,她画的画,跟周闻挂在房间里的画是一样的。
来自vcentwillevangogh,盛开的小梨树。
她照着原著临摹的。
这是周闻搬到理县来,到过他房间的人里,第一次,有人辨别出他房间里那副早就面目全非的画,是什么画。
岑妩也就是在那栋楼房里住了两天,便认出来了,她画了一副春天的盛开的小梨树。
黄色的油彩,白色的花蕾。
在偌大的长满杂草的庭院里,只有一颗盛开的梨树跟一根矮矮的树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