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转身去牵那仍在哭啼啼的小公子,道:“小少爷,咱们该走了。”
“我不走!呜呜呜我不走!”那小公子却耍赖般箍着一棵树,死也不肯松手。
“小少爷,听老身一句劝,”老者抱着少年主子的腰直往外拽,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贺知风心中怅然,看了一会,便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那小门便被人从外向内一脚踹开,一群身穿褐衫的番子夺门而入。
“郇国公?”领头的役长直接了当问道。
老者吓得一瑟缩,他不过当了几天的“郇国公”而已,已经很久未有人这么叫过他了,他哆嗦答道:“我、我不是。”
他确实不是什么郇国公。
他曾经是大齐养尊处优的静王,后来大齐国灭,他成了俘虏。
没多久,宫里传来消息,长乐郡主成了大庸皇后,嘉延帝李毕遵照承诺,为前朝大齐皇室封了“二王三恪”,并承诺会给予大齐皇室后世荣光。
可这封号下来没几天,废黜令也就跟着下来了。
都说是长乐惹恼了皇帝,连带着“二王三恪”也跟着遭殃。
在外人眼里,他们不是一群放下老脸、仰人鼻息、苟活于世的亡国之徒罢了。
“掌印请郇国公留下看戏吃茶,带走。”役长命令道。
老者忙往役长袖中塞金叶子,央求道:“官爷行行好,您真的认错人了,我家小少爷突疾病,老身得尽快带他回家,您行行好。”
役长提刀朝他肘部重重一击,老者哎呦一声倒在地上,金叶子哗哗掉了一地。
“掌印有令,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得离开不夜宫。违者,就地诛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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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雾弥漫,灯影幢幢。
众人沉迷于奇香与情境中,心神俱震,不知何物是吾身。
琴师吟唱的曲调仍在不夜宫上宫回荡,一道天水碧长幔从不夜宫阁顶垂落下来,洋洋洒洒,似悬挂于天地间的巨幅画卷。
一江秋色,水天尽染,都说这天水碧的色彩,是用亡国人的泪染成的。
琴师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他爬向水边,伸手去捞水中的灯。
“最狠襁褓换乾坤,可怜娇儿堕泥沼,一身病骨,将男作女,卖笑追欢……”琴师捞起一盏芙蓉玉凤灯,金色的光照亮他泪流满面的脸,他酿跄着环顾一圈,用手指着那些看客,“你看这痴男怨女,都入了风流债。”
随后,他掀了那灯罩子,扬起那盏灯,狠狠砸向长幔。
灯油洒在长幔上,“腾”的一下,火便烧起来了!
“今将那国仇家恨、恩怨孽债一并清算,”琴师仰天狂笑起来,那笑声震荡于整个不夜宫,“娘娘快看,不夜宫烧起来了……”
忽而,那笑声戛然而止。
一支凶狠的黑羽箭带着熊熊怒意,穿透琴师的身体,卷着飞溅的血珠子射向苏陌!
苏陌瞳孔骤缩,就在那千钧一之际,凌舟抱起苏陌侧身一闪,那支箭削去凌舟半臂皮肉,“咚”的一声扎入后方的大皮鼓中。
琴师直直倒入水中,火光与血光映入他睁圆的眼。
他仿若又看见了旧朝长明宫殿里大齐太子放的那一把火,熊熊火光中,映照着太子殿下的不甘,与落败臣子的无能,躲躲藏藏,蹉跎半生,此刻,终于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