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一辈子不曾被这般挤兑过。
在娘家做女儿时爹娘疼爱,兄弟众星拱月一般护着她。后来入了宫,顺顺利利从丽嫔到丽妃,虽有倾轧,但有皇上护着,她的日子也过得舒畅。便是后来天塌了,她失去一切,也因她一开始的做法,皇对她都多有礼遇。
可今日,她却被一个小辈挤兑至此!
她并不是冲动的人,不然她也走不到今天。
可此时她只想杖杀了此人,儿子身边有一个这样的人,她已经可以想象,多留此人一日,他们母子感情便好不了!
一个小小黄毛丫头,有何资格来做她儿子的谋士!
今日听她的主意行事,他日便唯她命是从!若有朝一日她让计安放弃这一切和她去过安定日子,儿子也未必不从!
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她如何能忍!
越想,夫人就越觉得此人不能留,可她到底也不想和儿子生仇,道:“你若答应离开京城,此事就此揭过。”
时不虞听笑了:“不知夫人说的揭过是指……”
“时不虞,你是不是以为你姓时,我就不会把你如何?十安上你的当,我不会。你若真有那么大的本事,怎会连时家都保不住。一个连自己家人都保不住的人,却说要助人夺位……”
夫人轻哼一声,后面的话不必说全,也足以让人意会。
“夫人看不上我,就像我也想不透,眼前的夫人,怎会是那个在当年那种境况下还保住了孩子的丽妃娘娘。”
时不虞单手托腮,头微微歪着,就好像真的在思考,却没想通:“我想象中的丽妃娘娘深谋远虑,美丽聪慧如智星下凡,如此才能被先皇爱重,得现任皇帝敬重,而不是眼前这般偏执狭隘。老实说,我有些失望,您把我想象中的美好全部打碎了。”
兰花没忍住抬起眉眼看向说话如此放肆的姑娘,她最常和女人打交道,什么样的都见识过,可说话厉害成这样的,还是第一回见。
说她在骂人吧,她明明在捧人,可要说她在捧人,她分明又像是在骂人,让人高兴不起来,但脾气也压下来了。
就如此时的主子,脸上带着怒意,可并不如之前那般想要人命。
“若非你把我儿子带偏,我自是深谋远虑,不至于如此失态!”夫人语气越说越重:“我费了多少心思才将他养得这般出色,你才出现多久,他就越来越不像样子!若时间再长一些,是不是压根就忘了他身上背负着怎样的血海深仇!”
“恕我直言,夫人,言十安若在你身边长大,只会长成您的翻版,和您一样偏执,绝不会有如此出色。”
有阿姑在身边,时不虞完全不把对方那点气怒放在眼里,仍在一下一下的捻着虎须:“他能长成这般,是因为他付出了旁人无法想象的努力,是因为他是个心疼您的好儿子,是因为他以自己为代价,只顺着您想要的样子来长。夫人该庆幸您的儿子如此孝顺,若换成我,怕是只能手拉着手儿一起下地狱去。”
“你既知他孝顺,就不该去改变他。”
看她一脸理所当然,时不虞有些心疼言十安:“你知道他此时在参加秋闱吗?”
夫人眉头微皱:“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九天七夜的考试有多辛苦吗?”
“你也太小看他,他岂会这点苦都吃不下。”夫人眉头皱得更紧:“你的存在只会消磨他的意志,你若真的为他好,就该主动离开他。”
时不虞突然就觉得,对这种人嘴下留情,太不应该了。
“他孝顺你,所以他什么都理所应当顺着你来,理所应当吃尽所有的苦,理所应当从小被母亲强行塞下满心仇恨,理所应当去完成你的期待,理所应当被母亲当成复仇的工具,理所应当为他人活着。而你,不必心疼他,不必把他当孩子,不必给他关心疼爱。”
夫人从未被如此冒犯过,站起来指着她的手指都在颤抖。
时不虞不为所动,继续往下说:“冷眼旁观看他痛苦,看他受尽煎熬,看他有一点喜欢的东西就去剥夺了,有一个说得上话的就要打杀了,以一个母亲的姿态高高在上的指责他,再以责任束缚他,有一点不如你的意就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他孝顺你,所以再痛苦也顺着你,可是夫人,你看得到他的痛苦吗?”
“你……你……”
“你视而不见,甚至沾沾自喜他听话,他孝顺,他按着你的要求长成你想要的样子。”时不虞轻笑出声:“你是不是都规划好了他的将来?和谁成亲,得到谁的助力,熬到皇继位,你们也做好了准备,到时就是最好的机会。事成之后呢?到底是他坐皇位,还是你称王?是……”……
“你视而不见,甚至沾沾自喜他听话,他孝顺,他按着你的要求长成你想要的样子。”时不虞轻笑出声:“你是不是都规划好了他的将来?和谁成亲,得到谁的助力,熬到皇继位,你们也做好了准备,到时就是最好的机会。事成之后呢?到底是他坐皇位,还是你称王?是……”
“住口!你住口!”
“啪!”茶盏被夫人挥落在地。
时不虞语气都未顿一下:“是他自己批奏折,还是拿回来给你看?是你说了算还是他说了算?”
兰花扶着胸口急促起伏的主子,朝时不虞投去祈求的眼神。
时不虞却被激起了性子,哪是那么容易罢手的,坐直身体道:“我十岁的时候就敢驾船出海,被浪头打翻了也知道抱块船板不让自己沉了。言十安一个二十岁的人,你却仍将他当成孩子一样管着,这样不行,那样不能做,他呢?你让他把自己放哪里?你觉得他在反抗你,他不听话了,可哪个二十岁的人没点自己的想法?你既想要他成事,又要让他听你的,那你到底是想让他成事,还是只想要一个事事听你话的儿子?!”
夫人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我是说中了哪一点让你这般激动?等皇继位?还是你称王?还是每一句都说中了?”时不虞坐着下巴微抬,对方站着,气势却不落下半分:“我自小学的就是挨打要还手,挨骂要还口,夫人来此的目的怕是不能如愿了。言则。”
言则慌忙擦了眼眶进屋来:“姑娘。”
“我要歇了,是送我这个客人走还是送对方这个主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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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