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中,仿佛有一条命运的线,系在他的身上,拉着他往前走,而他自己,也同样不知道自己该走向何方。并不是说这一刻子黍有种命运被操控的感觉,而是他失去了自己的方向感,只好听凭命运给他指引方向。
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仙道?不……长生?不……清儿?是清儿吗?可以吗?不……为什么不?不能……不可能了……要是可以回到过去……然而回不去……爹娘,爹娘在哪里呢?杜家,杜家,家……杨百喜……回家……
子黍仿佛在一场迷梦里,却又感觉自己清醒着,当家这个概念一点点从内心深处冒出来后,他如同被人泼了一桶冷水一般,浑身哆嗦了一下。
睁开眼,仍是昏暗的船舱,隐隐听到水浪的声音,让他意识到自己还在船上,要前往那一个完全陌生的中天皇城,但心里的声音却仿佛越来越强烈,不断在自己的耳边回响。
起身走出船舱,来到楼船的甲板上,天色已是昏沉,迷茫的水雾却仍是包裹着船身,如山村曾经的大雾一般,望不到两岸,望不到任何除了白雾和江水以外的东西,仿佛整个天地之间只有这一艘船在前行,甚至感觉不到前行本身,如同陷入永恒的静止。
“有鸟自南兮,来集汉北。好姱佳丽兮,牉独处此异域……”
渺渺云雾中,忽传来朦胧歌声,若远若近,辨之不清。
子黍朝江上望去,远山隐现,若有人渔樵于江渚之上,却仍辨不清方位,云雾之中似乎显现出一片浩大祥和的场景,仙人飞舞,宫殿林立,都在云天之上。
他愣了片刻,有些不敢置信,再凝神看去,确实见到云天之上缓缓浮现出一处神秘仙境,坐落于山峦之间,主峰之上流水奔流而下,如银河坠落,而当中鸟兽飞舞,羽毛皆光鲜亮丽,散出祥和圣光。
群山之上的仙宫,由一根根白色立柱构成,重重叠叠,高立于山巅之上,近乎看不见尽头,五彩神鸟在当中展翅,似有仙人立于其上,渺渺歌声亦不再凄冷,转而变得典雅和睦,纯净圣洁,钟鼎之声不绝于耳。
至于更远之处,仿佛羲和浴日,天日本身化为晨曦,如要吞噬整片长空,方始显露不足四分之一的边际,便已经占据半片苍穹,无边的白光亦不断增强,整个天地间一切的色彩都失去意义,只剩下一片光和热。
子黍看到此刻,猛地大叫了一声,再也不能直视这一轮比天穹还要广阔的巨日,捂着双眼跌倒在地,就如同在朝拜。
双目的刺痛在他低头伏地时渐渐缓和,又流了些许眼泪,那无边无际的白光似乎渐渐散去,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之后,四周先是一片黑暗,然后才缓缓恢复色彩与轮廓。
楼船之上,还有一些人,只是都十分惊异地看着他,不明白到底生了什么。
子黍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看着四周的人,都有着一重模糊的影子,然后又往天上看去,先前所见的景象早已踪迹全无,四周仍是茫茫白雾。
沉默片刻,子黍不动声色地下了甲板,回到了自己的船舱之中。
眼里的灼痛还不曾完全消去,可是看四周众人的反映,似乎根本没有见到天上的景象,倘若是他自己的幻觉,眼里的疼痛又是怎么回事?莫非真的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这幅景象?
子黍心绪杂乱,隐隐还有些惶恐不安,如同当初在山村曾见到月牙湖上突然冒出一座神秘妖都,如今他对白雾有种难言的恐惧,仿佛那白雾的深处永远藏着许多神秘未知的东西。因而他在最初那一刻,觉得这也不过是一场幻觉。
隔壁的门打开了,他听到之后便立即出了自己的船舱,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天璇。
天璇恰到好处地退了一步,皱眉看向他,似乎等着他先解释。
“你,刚刚……”子黍合了一下眼睛,彻底看清眼前的人之后,有些迟疑地开口问道。
“什么?”
“有……光……”
子黍对先前所见的景象越感到不确定,最终只吐出了这么一个字。
“光?”天璇重复了这个字,看看子黍,又转身登上了甲板。
子黍紧随其后,再抬头往天际看去,仍是一片白雾,没有任何动静。
正在他以为自己不过产生了错觉的时候,天璇却是变了脸色,罕见地有些神色紧张。
“你看到什么了?”
“仙境……光……别的我记不清了。”
天璇双目紧盯子黍,确定了对方没有撒谎,这才说出自己的现,“刚才星象乱了,如今我以紫微斗数重算过去,现少了一个时辰。”
“星象?时辰……”子黍对于这一方面了解不多,可是随即醒悟过来,“刚刚过去了一个时辰?”
“是,确切地说,是突然少了一个时辰。”天璇亦是脸色微微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结论,“改变时间,即便大帝也……”
子黍忽然又捂住了眼睛,不知为何双眼再次疼痛起来,“如果有异象的话……为什么他们看不到?”
天璇转身看向四周,船上众人神色如常,没有任何变化。
子黍还想说些什么,忽然感到眼里更痛,仿佛有什么东西钻入眼中。
“你身上……”天璇说了半句,旋即转身向四周望去。
子黍还有些不明就里,双眼疼痛,却也模糊中见到一丝金光,似乎是从他胸口透出。
子黍心里一惊,捂住了胸口,顾不得双眼疼痛,转身就进了自己的船舱卧房之中,天璇并没有跟上,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回到房中,子黍才从胸口掏出那一张金色书页,此刻金色书页正闪闪光,而每一次光芒闪烁,他眼里的痛觉也越强烈起来。
几乎是本能地,他就按照金色书页上所记载的功法进行调息,而随着调息眼里的痛觉也渐渐减弱,金色书页同样逐渐暗淡下去,不再焕光芒。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子黍才从打坐中恢复过来,睁眼看去,四周一片清明,眼里的痛觉已经彻底消失,而所谓的“道一心法”却运转自如,甚至比往昔更加流畅。
这根本不是什么道一心法……
子黍心里默念着,拿出金色书页重新审视,然而再看不出任何异样,他又重新将之贴身收好,冥冥中却有种强烈的不安感。
翌日,船上一切如常,午时他见到天璇在甲板上望着江面,彼此交谈了几句,他没有提起昨日生的事情,而天璇同样没有过问,似乎都有意将之遗忘。下午船沿江靠岸,在南明郡一处港口停顿,晏玄陵和安常先行下船离去,而他和天璇则是又在船上度过一日,等到航船到了下一处港口方才下船,一路之上再没有出现任何异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