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无琢的?手掌离开?前,装作睡迷糊,轻轻捏了捏他的?指尖。
一下、两下。
林曦雾记得顾无琢狰狞的?伤口,根本不敢用力。
四?下静谧无声,他像是一下子被冻住,动作骤停。在林曦雾心跳加快,身体主导大脑,想撤去动作时,他小心翼翼地覆手,反握住她?的?小指。
力道不轻不重,足以令林曦雾忽视。他就这么握着,如同守护件无价之宝。
船底,连串游鱼从水下穿过。夜色为江面增添朦胧,薄雾时淡时浓,如同有节奏的?鼓点。
冷暖相交,江心的?小船如将熄未熄的?炭火,将内部的?温度传递出去。
指尖相触,林曦雾闭着眼,心脏时快时慢地跳动,大气不敢喘。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在紧张,紧张自己是否取悦到顾无琢。
此后,顾无琢一直坐在她?身边,不曾移动。
他像是舍不得松手,又像是害怕惊动她?,维持原来的?动作,没?发出多?余的?动静。直到林曦雾坚持不住,昏昏沉沉睡过去,依然能?感觉与顾无琢之间的?联系。
第二天醒来时,舱内依然暗沉沉的?,林曦雾打着哈欠苏醒。一转头,发现顾无琢不见踪影。洗脸漱口的?用具,倒是好端端摆着。
她?匆匆洗漱,起身出去寻找。走出船舱,终于看到他的?身影。
昏暗的?天幕下,他跪坐在船头,雪发随意地披散,手中握着杆漆黑的?钓竿。
顾无琢在舱内布有隔声咒,在其间睡觉时,压根听不见外面的?声音。甫一出门,风声、水声,扑面而来。
林曦雾将江风吹散的?鬓发别至脑后,朝顾无琢的?方向走。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他一道清早在做什么,忽见他振臂一提,水中的?鱼线滴溜溜转了一圈,一条银白的?大鱼飞出水面,扭动身子奋力挣扎。
大鱼精气神?十?足,早起寻觅食物,不料却成了渔翁的?口中食,怎么甘心。它胡乱扑腾,水花溅在船板,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顾无琢动作沉稳,没?有受半点影响。
林曦雾站在他身后,看他收拢鱼线将鱼解下,撞入布置材质的?网兜中,系紧丢入水中,忍不住“啪啪”拍手。
“好厉害。”她?伸长脖子,去看水中的?兜网,“你那么早出舱,是为了钓鱼吗?”
“那个…声音,没?关系了?”林曦雾走至近前,仰起脸,关切地询问。
“已经好多?了。”顾无琢道,“不会再受影响。”
他的?身形修长挺拔,哪怕是钓鱼,也风雅依旧。察觉到林曦雾接近,用灵力去掉身上的?水气和鱼腥,这才转向她?。
“不是说一早起来,要去渔家?吃烤鱼吗?”他指了指船下网兜,“我用钓魔物的?灵饵喂它,滋味应当比寻常江鲫好上许多?。”
林曦雾的?目光,落在那只缠绕绷带的?手上。
昨晚和她?握在一起的?,是这只手吧?
手指好长,好细,可惜缠了绷布。不然,捏起来手感一定很好。
林曦雾盯着顾无琢的?长指看了半天,收回目光:“你那么早就起来,晚上睡得好吗?”
电光火石般,若即若离,却又异常长久的?触碰,她?没?有提。反正当时她?“睡着”了,有理有据能?把这件事强行忘掉。
林曦雾不提,顾无琢也仿佛当晚上的?事不曾发生,听到林曦雾的?问题,他轻声回答:“还好。”
他重新?穿上鱼饵,又将鱼钩抛了下去。不忘用清洁术式去掉绷布的?脏污,洗去腥味。
“还好是什么意思?”林曦雾担心他的?身体,有心要深问,“你昨晚几时睡的?。”
“没?注意时间,不过那时你已睡熟。”
少女?伸手,拽了拽顾无琢的?袖子:“你不会根本没?睡吧?”
林曦雾喜欢睡懒觉,昨晚的?睡眠时间却很短,左右算起来,不过两个时辰。顾无琢在她?之后休息,还比她?早起钓鱼,怎么想都不可能?睡好。
“你别蒙我,我可是听过那些学堂的?教士讲习的?。他们明明白白说过,修士也需要睡觉。即使是渡劫期大能?,也需靠睡眠恢复精力。”
联想到顾无琢眼底的?疲态,林曦雾不禁犯嘀咕,他是不是很久没?好好睡过觉了。
顾无琢轻笑出声,不作回答。心底实在是快乐得过分,无法用言语概述。
他如同一只偷偷摸摸的?小狗,在夜晚叼走垂涎已久的?肉干,快速吃抹干净后,装作无事发生,重新?走到主人?的?视线内。
指尖的?温度如同火球,直直落进心口,暖和得吓人?。无论?她?是有心还是无意,她?还记不记得,他记得就够了。
江风复又吹过,掀起涟漪,落在顾无琢耳中,甚是好听。
他并不怕水波迭起,只是听得时间太长,有些反胃。
在反复搅动阴河水,反复地失望后,但凡听见水花溅跃,回想到他徒劳无功的?那段时间,顾无琢便?会忍不住作呕。
地府邪气太重,即使能?用龙涎木做舟楫,一直泡在水中的?双手,也逃不过被腐蚀的?命运。可对于顾无琢而言,哪怕身体只剩白骨,亦无所谓。
他想把丢失的?女?孩找回来。
他找了三年,数着乾坤针发作的?次数,度过三十?多?个月份,终于明白,他找不到她?。
十?二月的?最后一日,他听着河道上的?涛声,只觉得无比恶心。顾无琢也不知,这股恶心与憎恶是冲着地脉、天道,还是自己。
如今,阿雾重新?寻到他,那份过去也再无所谓,随时能?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