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大殿门口,人群犹如潮打砥柱,被隔为两半。
一个年轻男子,身披藏蓝道服,脚蹬云鞋白水袜,背一柄长剑,面沉似水款款踏入大殿。
那些原本在大殿打着各种小算盘的百姓,无不希望得到红月教的庇佑,可他们也对另一件事心知肚明,清微玄都眼里揉不得沙子,绝容不下邪门外道。
这里几乎人人都知道其中利害,红月教侵占了原本属于清微玄都的圣殿,一场恶战将不可避免,在场之人若是对清微弟子袖手旁观,便算触犯玉堂岳牧的严苛律条,少不了跟红月教同罪连坐,所以也没有谁愿意出门拜个神把命给搭上。
殿外来的年轻小道身材短小,其貌不扬,眉毛十分浓厚,下眼皮还有些浮肿,嘴唇微撅着看着有些憨厚,甚至可以说是腼腆,如果不是一身道袍外加一柄长剑,根本毫无威慑可言。
人潮从他身侧退去,大殿须臾空空。
红月教胖厨子脸色阴沉,牙关紧咬,神情肃穆死死盯着道士。
年轻小道操着玄都口音,还有些结巴道:“我在玉堂城听闻……听闻这里有外道魔教,盘踞在清微圣殿,扰乱正……正法,蛊惑民心,就是你……你们……这帮大胆狂徒吗?”
胖厨子朝地上啐了一口,道:“放你的狗臭屁,乳臭未干的清微崽子,凭什么只有你们能布道,你们若是真心体恤百姓,这些人怎么会转投我家庙宇?再敢胡言乱语,看我把拳头从你嘴里塞进去,掏到心肝佐酒吃。”
话虽说的狠,他却没敢动。
年轻道士伸出拳头,在自己心口捶了锤,说道:“南瞻部洲,诸城以……清……清微为尊。你是什么人,也敢羞辱于我?”
胖厨子仰头狂笑道:“清微为尊?你也有脸说出来!天下钱粮八成都供着你们,都养了什么糊涂蛋。你问我是什么人,老子不怕说出来,我乃是北方逃下来的战将,在北边给你们守边扞城,结果碗里连粒军粮都没有——”
年轻道士满脸鄙夷道:“是个逃兵,哼,我说呢。”
一提到“逃兵”二字,胖厨子眉毛扬了扬,顿时显得怒不可遏,先制人扑了上去,此人尽管身材肥硕,可动作极其敏捷,浑身当作一堵小墙砸向对方。
年轻道士言语迟慢,拔剑却相当迅,手腕一翻,抖了一个剑花后,剑尖如好似鸷鸟扑食,直直刺向胖厨子。
胖厨子不闪不避,气势凶悍的撞上来。
刀砍为伤,剑刺为亡,兵刃在人身上戳个窟窿的话无论是谁都性命堪忧,张乘崖一闭眼:“这胖厨子完咯。”
哪知剑尖贴到近前,胖厨子视若无睹,仍探手要去扣住道士咽喉。
同时,长剑扎在胖厨子胸口。
哐——
伴随一声清脆的金属崩碎声,剑身断成两截。
同时胖厨子也紧紧掐住道士的脖子,嘴角微微一扬,恶狠狠道:“老子是为了保全家人,才撒手不干了,你连个女人都没有,根本不懂。”
眼睁睁看着长剑被胖子肉身折断,年轻道士瞪大了双目,用喉管中最后一丝游气吐出三个字:“铁……围军……?”
※
戚灵不愿在斜塔阴影里久待,沿着围墙走了半圈,渐行渐远,这是个环形院落,她绕到高塔后面,墙面开有一扇月亮门,木门紧闭落着铁锁,又缠了两圈铁链条。
墙角有一条巨深的沟渠,顺着沟渠淌出脏兮兮的污水还有股酒糟儿。
透过门缝朝里看,院内是排矮厢房,房前堆着四五个大麻袋,鼓囊囊不知塞了什么,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露着大腿趴在旁边草丛上,纹丝不动。
这女人好瘦啊!令人惊悚的瘦。
戚灵觉得不对劲,这里头怎么还有个饿殍。
不对……
那半裸女人,胸口微微起伏,竭力的残喘着。
戚灵顿时心中惴惴,显而易见,红月教果如所料根本不是善茬,后院藏着个处境惨淡性命垂危的女人,但这里头又是什么所在?
凭着往日捉兔摸鱼的身法扒墙头跃了进去,挨近那女人后,戚灵忽听院内厢房后传来脚步声。
她急忙躲在大麻袋后,悄无声息伏在地上。
一股腥臭气迅熏进鼻子里。
气味是从这堆麻布袋散出来的,里面像是装着被挂在东海滩晒了半个月的臭鱼,摸起来硬邦邦的,装的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