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州捏着她的下颔,用命令而焦急的口吻。
“呼吸,深呼吸!”
她的眼泪淌到他的指节上,屏住情绪,终于听话地用力呼吸了两下,喘不过气?来的胸口得以?平缓。
牙关咬得有点酸,陈盐哭得眼睛疼,干脆闭上了双眼。
冷静了一些,理智终于开始回笼。
其实在陈锋失踪的这两年里,她不是没做过最坏的打算,也很清楚缉毒警去当卧底,基本上都是九死一生。
而当初渺小而稚嫩的她,唯一能够力所能及地帮到他的,只?有和他极力撇开那段亲缘关系,以?及不对任何人述说他的真实身份。
即使是因为这个,她在学校里的日子变得痛苦不堪,变得难以?忍受,她都未曾放弃向自己深陷暴风雨的父亲施以?那份微弱的坚持和守护。
可是当尸体真正摆在面前,带着血淋淋的、毫无回寰余地的真相,她却现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中那般坚强,还是会痛苦到止不住流泪。
早在孩童时期,陈锋便是陈盐脑海里无所不能的威猛英雄。
他会拎着她坐上那宽阔的肩膀,带着她走街串巷;也会将弄坏她玩具的隔壁初中生拎到跟前,狠狠教训一顿;更?在母亲死后,一个人挑起生活的所有重担,天天送货做力气?活供她继续上学。
可是英雄也会迟暮,总有殉国的那一天。
在这段故事的最后,他义无反顾地变成一颗寂寂无名的五角星,染上了鲜艳的红色。 ……
咚咚。
外面的门被敲响。
“请问一下,您是陈□□的直系亲属吗?”
陈盐猝然睁开眼睛,声音都哑得听不清了:“我是他女儿。”
“您好,”来人佩着警徽穿着警服,对着他们两个人敬了个礼,“我是嘉城警局禁毒支队的副队长,我叫赵昇。”
他的手上拿着几?个透明的证物袋:“这是陈□□最后一次传回任务消息时托我们队员保管转交的遗物,现在调查已经结束,可以?移交给?直系亲属。”
陈盐怔怔地接过那件遗物,是陈锋那个老古董翻盖手机。
现在这个时代,人人都使用时尚的触摸屏手机,没有什么?人会用这么?破旧的型号了,万一不小心?弄坏了,连修都没地方可以?修。
但是陈锋却很执拗,依旧坚持用着这个。后来陈盐才?知道,那是妈妈攒钱买给?他的新?婚周年礼物。
“谢谢叔叔。”
她道谢,一遍又一遍抚摸着手机外壳,最后还是没有舍得打开。
陈盐揣着手机,四肢百骸恢复了点力气?,她疲惫地垂下哭肿的眼睛:“谢珩州,我们出去吧。”
她的目光空落地投向某个虚幻的点,像是在凝望着某个不存在的人。
“我想?送爸爸最后一程。”
认领遗体需要补交尸体管理费,陈盐没带钱,手机也不知道遗落在哪里。
谢珩州直接一声不吭地将单子拿过来,将所有费用都拿去结算清缴了。
也是在那单据的后一张,还放着一份法医出具的尸检报告。
陈盐麻木的目光略微松动,就这么?站着将一整份报告看完。
……尸表温度低,口鼻蕈样?泡沫,痛苦面容。死亡诊断:1。上呼吸道内有溺液、异物粉末。2。水性肺气?肿。3。一次性吸毒过量致休克。
[臭小子,谁允许你抢妹妹的皮球的?都初中生了还抢小孩子玩具,幼不幼稚,说出去都丢人。拿来,不然逮着你一次揍你屁股一次。]
……头颈、项、背、四肢均见?多?道明显不规则创口,长约4cm。左眼眼球严重结构损伤。右耳耳廓缺失,耳后一道明显瘢痕,长约2cm。左手拇指缺失,右手拇、食指缺失。
[呜呜呜呜——开火车,盐盐坐到爸爸肩上来,我们开火车。怎么?感觉又重了一点,以?后要是长成大姑娘了,不知道爸爸还能不能背得动你哦。]
……左右侧颈部、左右上臂见?多?处穿刺孔。喉头气?管残余大量海洛因粉末,食管胃部残余大量海洛因粉末,未见?肾脾器官,左膝盖骨粉碎性骨折,右腿腿骨粉碎性骨折。*
[盐盐,爸爸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可能要离开家里一阵子,你要照顾好自己,家里的钱我都存在那张银行卡里,平时不要太节俭了,该花就花。等?到你考到了全校第一名,爸爸一定回家。]
爸爸,回家了吗?
报告上晕开了一颗巨大的泪珠,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逐渐湿透了上面的铅字。
那么?轻飘而又满当的一两页纸,记叙着陈锋生前遭受到沉甸甸的苦难。
陈盐哭得虚脱,泪腺却依然丰沛,好似有淌不完的泪。
周围的一切都在倒置,影像被静音,万花筒一般飞旋转,最后一眼,望见?面容焦急的谢珩州向她大步奔来。 闭上眼睛。
世界终于变成一片漆黑。
第32章
陈盐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的病床,左侧的手背上打着吊针,她动弹了一下右手,现自己?一直紧攥着陈锋留下的那部手机,片刻未曾放松。
她支起身子坐起来,眼皮肿得?不轻,连睁开也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