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聽了,吃一大驚,忙拉了襲人的手,問道:「寶玉難道和誰作怪了不成?」襲人連忙回道:「太太別多心,並沒有這話,這不過是我的小見識:如今二爺也大了,裡頭姑娘們也大了,況且林姑娘寶姑娘又是兩姨姑表姐妹,雖說是姐妹們,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處,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懸心。既蒙老太太和太太的恩典,把我派在二爺屋裡,如今跟在園中住,都是我的干係。太太想:多有無心中做出,有心人看見,當做有心事,反說壞了的,倒不如預先防著點兒。況且二爺素日的性格,太太是知道的,他又偏好在我們隊裡鬧。倘或不防,前後錯了一點半點,不論真假,人多嘴雜——那起壞人的嘴,太太還不知道呢:心順了,說的比菩薩還好;心不順,就沒有忌諱了。二爺將來倘或有人說好,不過大家落個直過兒;設若叫人哼出一聲不是來,我們不用說,粉身碎骨,還是平常,後來二爺一生的聲名品行,豈不完了呢?那時老爺太太也白疼了,白操了心了。不如這會子防避些,似乎妥當。太太事情又多,一時固然想不到;我們想不到便罷了,既想到了,要不回明了太太,罪越重了。近來我為這件事,日夜懸心,又恐怕太太聽著生氣,所以總沒敢言語。」
王夫人聽了這話,正觸了金釧兒之事,直呆了半晌,思前想後,心下越發感愛襲人。笑道:「我的兒!你竟有這個心胸,想得這樣周全。我何曾又不想到這裡?只是這幾次有事就混忘了。你今日這話提醒了我,難為你這樣細心,真真好孩子!也罷了,你且去罷,我自有道理。只是還有一句話,你如今既說了這樣的話,我索性就把他交給你了。好歹留點心兒,別叫他遭塌了身子才好。自然不辜負你。」襲人低了一回頭,方道:「太太吩咐,敢不盡心嗎?」
然後抬了頭,咬咬牙,又說道:「二爺近日裡得了玩意,整日裡不撒手,聽說是三爺做的呢。」
王夫人愣住了,竟然還有這一出,當下問道:「是什麼東西。」
襲人回道:「叫什麼大富翁,飛行棋的。我們做下人的是勸不住的,恐怕還得太太出面。」
王夫人咬牙說道:「這個環哥兒,到底還是不安分的。」
襲人沒吭聲,她也是站在王夫人這邊的,是萬萬不願意見到賈環過賈寶玉去。王夫人當下喝道:「把環哥兒叫過來。」
賈環正在院子裡乘涼,聽到王夫人遣人叫他,就暗道要糟。
但還是老老實實去了,畢竟躲也躲不過去。
待到了怡紅院,王夫人就把襲人找出來的大富翁和飛行棋往賈環面前一丟,問道:「這東西你可認得?」
賈環老實說道:「認得。是兒子的。」
王夫人冷笑道:「我還當你是個老實的,沒想到竟然做出這種東西來。你二哥就是這樣被你們拐帶壞的。」
賈環也不爭辯,只是說道:「兒子原本沒想那麼多,只是偶爾想著能放鬆一下。」
王夫人淡淡地說道:「本來也不想罰你,但你寶二哥被你們拐帶的實在不成個樣子,不罰你實在說不過去。」
當下就叫了小廝把賈環駕到了長凳上,掄起板子也打了起來。
賈環雖說有心理準備,但實在也扛不住,當下也被打得哭爹喊娘,甚是悽慘。
二十板子打完,賈環覺得自己腿都快被打斷了,稍微用點力,還能感覺到疼,當下放了心,還好,還保得住。
見賈環被打得臉上淚水,身上汗水,屁股血水,王夫人方覺得解了氣。
「回去之後,老實反省。從今後用心讀書,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少沾。」
賈環有氣無力地說道:「太太說的是,兒子記下了。」
迎春聽到消息,也趕忙趕了過來,可等她到的時候,賈環已經挨完了打,正趴在那裡哼哼。
王夫人已經離開了。
迎春眼淚簌簌地往下掉,摸著賈環的手說道:「三弟弟,這都怪我。」
賈環硬扯出一個笑容,齜牙咧嘴地說道:「不怪你,莫要往心裡去。不過皮外傷,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探春此時也到了,見賈環的樣子,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就你聰明,弄了那些勞什子出來,換了這頓教訓,該!」
賈環看著探春,有些氣不過:「我不過制了點小玩意,就該被打成這個樣子?」
探春說道:「你這是拐帶壞了二哥,你說該不該打?」在探春眼裡,賈寶玉就是榮國府將來的話事人,是不能有半點閃失的。
賈環趴著笑了:「那汗巾子怎麼說?金釧兒怎麼說?敢情錯都是別人的!」
迎春哭道:「你少說兩句。」然後招呼下人道:「趕緊把你們三爺抬回梨香院去。」
探春有些愣住,什麼汗巾子?什麼金釧兒?看了看襲人,襲人也不好解釋,只是推說自己也不知道。
等進去看寶玉,和賈環也差不多,都是趴在床上哼唧。
看到探春,寶玉就哭著喊道:「三妹妹你來看我了。」
探春勸道:「二哥哥以後也小心著些,莫要再討打了。」
賈寶玉咬著牙說道:「不知道是哪個在背後嚼蛆,被老爺發現,這頓打真是挨得莫名。」
探春說道:「以後可也當心著點了。」
賈寶玉說道:「我省的。」
稍一時,賈環也被抬回了梨香院。彩雲見到賈環被打成這個樣子,唬了一跳,眼圈也不禁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