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憋了老久了,馬上應和:「對啊,給他看什麼,保不准他腦子裡現在正在琢磨怎麼圓謊,現在小孩不容小窺啊!」
「你覺得池竹西有問題?為什麼?」
預審的話讓徒弟思考了很久的措辭,就像在大學對著導師答辯一樣,他拿出了百分之五百的端正態度回憶自己見過的卷宗。
「假設有那麼一隻狗,我是說,假設有那麼一個人。以前池竹西遭到霸凌,主事者被野獸咬傷,他得以逃脫,並聲稱自己聽到了狗叫。
「後來在袁懷民的案子裡,他遭到襲擊,下手的人又疑似被野獸咬傷,他得以逃脫,繼續聲稱自己聽到了狗叫。
「前兩次高副都不在現場,這次高副也在,看見了人影,並沒聽到動靜。池竹西先他一步追了出去,最後在湖邊停下了。」
預審:「所以呢?」
徒弟咽了咽口水:「他一停,高副也停下了,沒人去追那個黑影……萬一池竹西和那人就是一夥的呢。」
預審不說話。
「不然哪來的神經病十幾年了一直跟著他,還沒被發現過,每次出什麼事就出現,事情一結束就神隱。如果不是高副這次的確見到了那個身影,我甚至覺得根本沒什麼其他人,都是他自己乾的。那什麼來著……精神分裂!」
「你,」預審又喝了口茶,在徒弟期待的目光中緩緩說,「電影看多了吧?」
徒弟:「……」
「少看點電影,一定要看的話去看點紀錄片。」預審說,「現在年輕人啊,不講證據,怎麼驚險刺激怎麼想。我說老高不該給他看是因為看了也沒用,那麼多未經篩選的記錄只會混淆池竹西的記憶,就算腦子裡有點東西也得被帶跑偏。」
預審嘆了口氣,還想說什麼,卻突然停下了。
因為池竹西突然坐直了,將面前的記錄推回到高集面前。
他指著單子最後一行,冷白的臉上帶著驚疑:「這個車牌號怎麼被劃掉了?」
高集看了眼:「是那輛送值班人員上班的黑車,因為沒上山,但是攝像頭掃到了,就記了上去。」
池竹西又將單子翻到五天前:「它在五天前也上了山,然後下山。」
高集有些驚訝池竹西只是掃了一眼就能從數十頁里翻到這幾條,他前傾,思索著開口:「間隔時間不長,如果是黑車的話,有可能是送人上去——我會去查。」
當他再抬起頭,卻只見池竹西煞白的臉,少年的手緊緊扣著桌面,視線在單子上凝固了。
「車主要價15o,即使是宰客,溢價也不會太高。而且值班的人遲到了半小時,證明路程是不近的,願意跑這麼遠的車很少,半個月內跑兩次的機率非常低。」
池竹西覺得自己很混亂,腦子卻運行得異常靈敏,幾個月前的回憶如電影重放那樣出現在眼前。
在那個作為一切起點的暴雨夜,在寒風和滿懷期待的路途中一波三折的心態,一絲不落的被他回想了起來。
「常a865993,我記得這個車牌。」他低低說,「池淮左死的那天,就是這輛車送我去了池氏集團。」
「我記得那個時候,你們沒聯繫得上車主,只是拿到了網約車公司的語音記錄,後來因為結案不了了之……這是偶然麼?」
預審室外一片安靜,直到有人厲聲吼道:「調出池淮左自殺案件的卷宗!調口供!讓交警協管治安大隊協助,排查監控,我要看到常a865993全部行蹤軌跡!立刻!」
高集也立刻起身,驗證去了。
一片混亂中,池竹西緩緩垂下頭。他把臉埋在掌心,手指按住眉骨,後頸頸椎的棘突將白皙的皮膚頂出脆弱的形狀。
隱隱抓住什麼的興奮讓他渾身戰慄。
【他為什麼殺江老三?】
「江老三或許是余陶那件事的目擊證人,在老教授的事情後他暴露了,怕被查到,所以滅口。」
【他拿走了你的圍脖,卻留在了湖邊,這樣做沒有意義。】
「除非是不小心丟下的。」
【所以他一定是很慌亂,因為他完全沒想到會被你發現,他不知道你今天要上山。可五天前他就殺了江老三,屍體也處理好,再次出現在案發現場是想做什麼?】
「不,他知道我要上山,所以才再去檢查,只不過沒料到我會立刻上山,還是和高集一起。」
【知道你要上山的除了高集,就只有容岐。】
「不是容岐,他從昨晚開始就在醫院,並且對動物毛髮過敏。」
【所以有一個人,一直在你身邊,對你的一切都很熟悉,不是容岐,卻沒和容岐一起出現過。】
「……」
【你不覺得這個描述聽起來有些耳熟嗎?】
還在實習的小徒弟民警一直盯著池竹西並從耳麥里聽著他喃喃自語,那些低低的話通過電流的傳遞更加鬼魅了,配上池竹西裸|露在外的蒼白皮膚顯得無比詭異。
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轉身看向預審,只見預審也在凝神觀察著房間裡的少年,不一會兒側頭吩咐:「再去給他的法定代理人打電話。」
徒弟:「啊?」
預審瞪他:「啊什麼啊,想被投訴嗎?順便把心理疏導員也喊來。」
徒弟慌不迭跑去喊人了,剛一出門,一個傳話的民警進來:「池竹西家裡人來了,說要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