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池竹西的聲音把暴怒中的夏實拉了回來,「可是池淮左沒教過我。」
夏實:「你和我嚼字眼——」
「從來就沒誰教我,夏實。」他說,「沒人教我要怎麼做,但是很多人告訴我不能怎麼做。你們不能什麼也不管,只是一味的指責,我不需要指責。」
「而且你又怎麼能肯定,」池竹西看著日記本上出現的字跡,「萬一,池淮左也是這麼想的呢。」
第36章
「讓夏實把證據給安瀾婭。」
兄弟倆的思路在這一刻不謀而合了。
沒人比他們更清楚,安瀾婭在人生中扮演了一個怎樣的角色,即使是當初說著「願意養那是得磕響頭的恩情,不願意養才是正常人類的思維吧」的池淮左,在現在也沒辦法維持原先的觀點。
這是一種無法避免的遷怒。
利用池源這種事池竹西也不想做,他只是提出一個最不可能的選項,對方權衡下自然會選擇沒那麼過火的一種。
只有證據在安瀾婭手裡他們才有贏的可能。
而池淮左還在寫。
「我從來沒聽過李路達這個名字,我這邊沒有證據可以讓高集介入,只能從容岐入手。之前因為容岐,我調查了白樺樹福利院,沒有查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你對李路達有什麼印象嗎?」
「沒有。」池竹西寫,「但我應該有,只是忘了,你記得我小時候有什麼動靜嗎?」
「什麼意思?」夏實在電話那頭氣笑了,「池淮左託夢告訴你的,我們兩兄弟就是要不擇手段了,管你做什麼也要給他報仇?」
一邊寫字,池竹西一邊說:「是,不管我做什麼也要給他報仇。」
夏實:「你就不怕我把證據爛我手裡?」
「你不會。」池竹西平靜說,「我說過,夏實,池淮左能認識你們,真的太好了。」
夏實:「…………」
池竹西甚至能補全夏實的心理,「池竹西是個卑劣的人」,他甚至能把那些光是想起來都會會心一笑的溫馨回憶變得不堪,拿這種不堪當作道德綁架的武器。
他不否認,自己的感言是發自肺腑的,現在的脅迫也是發自肺腑的。
正如夏實所說,他只是個剛成年不久的孩子,手上空蕩蕩沒有武器,只有滿腔的惶恐和仇恨。你要他怎麼保護自己,你要他怎麼報仇?
——用卑劣。
漫長的寂靜沒有影響池竹西和池淮左的對話,日記本上很快有了回復。
池淮左:「你還帶著我給你的護身符?」
池竹西摸索著對方贈與他的紅繩,回話:「帶著。」
池淮左:「記得我是什麼時候給你的嗎?」
池竹西:「三歲左右?我記不清。」
出現的字跡劃痕很重,日記本原先就沒剩下幾頁,每一筆一畫都像是要將為數不多的紙頁劃穿。
池淮左:「不是三歲,是四歲,那個時候你出過一次意外。」
「在幼兒園放學的時候,你主動上了一輛套|牌車,老師比對過車牌號,又看你那麼高興,以為是家長那邊換人來接,但那其實是綁匪。」
「綁匪要求一個億的贖金,池樊川和安瀾婭知道這件事後立刻報警,不清楚綁匪那邊是怎麼收到的消息,在報警後立刻失去了消息。」
「等到第三天,警方判斷你存活可能性不大,你卻完好無損出現在街上,被熱心市民報警送到了公安局。我們問你發生了什麼,你說有一個遊樂園的大哥哥和你一起玩。你玩累了,說想回去找哥哥,他就把你丟在了街上。」
「記得嗎,池竹西,你小時候有一段時間經常問我和安瀾婭,說有大哥哥想和你做朋友,隔天又哭個不停,說大哥哥不見了。我們決定讓你忘了這件事,所以這麼多年誰也沒再提。」
池竹西想不起來,但他將日記翻到前面,在池淮左之前的日記里有這麼一行:
「這件事本來可以和以前的所有意外一樣,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消失在他的記憶中,小孩記不住那麼多東西。」
——「之前的所有意外。」
池竹西渾身都發麻,李路達居然比原先預料的還要更早出現在他的生命。
幼兒園的事他記不清,但知道自己小時候沒什麼朋友,父母不管,能陪他玩的只有放學後的池淮左。對突然出現的陌生人毫無警惕心是有可能的,池竹西就是那麼蠢。
蠢得會把綁匪當玩伴,蠢得把駭人的疤痕美化成遊樂園工作人員的裝扮。拿著小狗氣球的小丑滑稽又好笑,不管他要的是一個億還是他的命,只要知道有誰願意陪他玩,無論多少次,他還是會主動坐上那輛車。
因為沒人教過池竹西。
他一直是被動接受的小孩。
池淮左覺得自己能保護他,所以用那些歪門邪道的話告訴他寬容,告訴他天塌下來你還有老哥在。
容岐覺得病人需要安穩的心態,所以和安瀾婭一手操辦起對他最好的安排。
夏實也覺得他不應該去面對那些不能承受的危險,寧可自己攥著危險的東西也不輕易給他。
他們把醜陋的事情像是隔絕病菌一樣隔絕開,創造出溫室,溫室里只有溫順的鮮花和青草。所以期待也就這樣憑空產生了,你是用美好培養出來的人,不要惡毒,不要刻薄,擊潰困難要堂堂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