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想對你指手畫腳,池竹西,可是你得看看現實。李路達盯著你,池樊川很快也會盯上你,你現在想讓一個死人看著自己弟弟越陷越深,你是怎麼敢的?」
日記本早就翻了幾頁,只剩下一面還是空落落,等著人用文字填滿。
用來溝通線索的日記本仿佛笑話一般,不厚的紙頁里記錄下的絕大多數長篇大論都是兄弟倆的互相指責。
都說死人留給世界的永遠是最美好的東西,記得他的所有人都會在每個夜裡反覆掛念颯爽的笑容,每個視線,每個擁抱。如果沒有那些單純的愛,倖存者很難從長時間的悲痛中走出來。
池淮左會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好哥哥,池竹西會是一個體貼內斂的好弟弟。
可惜日記本沒有給他們這點醞釀的時間。
於是那些美好的回憶又化為被火焰灼燒後的漫天灰燼,紛紛揚揚鋪撒開,燙傷所有觸碰到的東西,在上面留下瘡和疤,黑黝黝的,怎麼擦也擦不乾淨。
有些話早就該說了,卻只能等到對方死後,才用這種形式爆發出來,換做任何一對正常的兄弟都不會這麼「浪費」日記本的吧。
在沉默的爭執中,池竹西很驚訝自己還能抽出空來思索這些有的沒的。
他也很驚訝自己完全沒有之前幾次發現池淮左的隱瞞後那樣憤怒,反而有種解脫。
*未被表達的情緒永遠不會消失,它們只是被活埋了,有朝一日會以更醜陋的形式表達出來。
他們原本就是扭曲又畸形的兄弟關係,沒有人乾淨,也不會有人能得到救贖。
池竹西合上日記本,被書寫後的紙頁比嶄的更厚,當初到他手上還算的本子現如今有了明顯的痕跡。
摸索著封皮,池竹西靠回在椅背上,電話還沒掛斷,夏實默認了他的安靜是正處於內心的思索。
窗外已經轉黑,星星是黑幕的剖口,是被包裹得密不透氣的世界與外面唯一的連接。
池竹西覺得臉上滾燙一片,像是灰燼也落了上來,一點一點,又燙又痛,他抬手去擦拭,指尖觸碰到的卻是已經變涼的水漬。
未被擦到的沿著臉頰下滑,經過唇角,掛在下頜,匯聚得多了後一滴一滴下墜。
非常咸澀,比池竹西喝過的所有藥都要苦,從舌尖蔓延到咽喉,再被吞咽進五臟六腑,直到裡面的空洞也被這種味道所灌滿。
本來就空的胃開始痙攣,突如其來的刀絞般的痛讓池竹西重坐直。
他拿起電話,忍著痛,聲音是一點一點擠出來的,眼裡卻滿滿盛著天上的星光:「把東西發給安瀾婭,夏實。」
「你確定嗎?」
池竹西說:「我只有他這麼一個哥哥,除了這個,我還有什麼是必須捍衛的?」
第37章
池竹西在家呆了快一個月,這個月他向學校請了假,完全閉門不出。
安瀾婭比他想像的還要更快下決定,或許池樊川一直是橫在她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只要他存在,就算逃到國外,安女士也徹夜難安;又或許是容岐說了什麼,因為最近容岐總是用那種像是嘆息的眼神注視他。
池竹西全當看不見,每天除了三餐外就是在房間裡刷卷子打發時間。
不清楚她的舉報途徑,等通報出來,池樊川已經被遊記檢委移交至公安局經偵科,以涉嫌挪用資金罪抵押與看守所。
這件事一下子在網路上爆炸開,但輿論的離奇程度遠不如上次的池氏繼承者,牽連的人實在太多了,官方不得不限制熱度。
按照高集含糊的措辭,一夜之間被拉下馬的企業家和「上面的人」幾乎把看守所塞得滿滿當當,所有的取保候審申請都被打回。
在這裡面,已經死了池淮左「出了不少力」,他留下的那堆東西之前就被經偵盯上,順藤摸瓜查出了一些東西。可人已經死了,他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已經無從得知。
池竹西順勢問了一嘴蔡閆打給池淮左的那通電話。高集翻看完卷宗後才回復。
蔡閆說自己收到消息很驚慌,一時間也記不清準確的表述,大致是:你爸爸想讓你確認一下和黎業房產幾年前的合同,最近得和他們續簽了。
「不過因為這份證據經過池淮左的手,他生前的產業也存在疑點,省里派了人對他的自殺案重啟調查,來的都是『專家』,應該很快就能有定論。」
高集在電話里說。
「本來李路達的事需要安女士和池樊川參與問話,現在安女士因為證人保護方面的考量不方便露面,池樊川他……在這方面很不配合。」
池竹西問:「是關於李路達小時候綁架過我這件事?」
「目前還只是有嫌疑,當年留下的記錄很少,池樊川不想這件事鬧大,後續沒有跟進,而你也應該忘得差不多了吧。不過在你被綁架的那幾天,他的確沒有露過面,所以可以順著這條線索查……」
「李路達為什麼要綁架你,或許是他行為動機的關鍵。我們現在還沒抓到人,你自己注意安全。」
李路達徹底從常青市消失了。
這其實也很正常,常青市是山城,如果他提前做好了充足的準備,直接找個人跡罕至的山頭蹲著,或是順著還沒開發的山路逃走,以現階段的人力物力很難抓到他。
值得一提的是,警方在江老三的院子裡挖出了姜正偉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