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把案子告訴無關人員了?」高集的第一反應居然是這個。
「……啊,咱組沒做違規的事。她和容岐在學術上有來往,容岐前段時間不是幫了一個孤兒院小孩在市里免費治療麼,容岐缺冤大頭,她缺論文案例,倆立刻一拍即合。那個孩子簡直把她當親媽,什麼都講,說著說著就提到了李路達……我們知道後找她了解情況,犯罪心理學是要學刑偵的……」
「你們被她套話了。」高集篤定說。
萬宜訕笑兩聲,依舊面無表情,讓尷尬更尷尬:「去問情況的是個小年輕,但沒犯原則性錯誤,她以為我們在查這段時間在傳的網約車殺人案,倒也沒錯,反正都是李路達乾的。」
「簡直荒謬……稍微看看就知道,李路達和池竹西怎麼可能一樣。」
「稍微看看?李路達不是一直在看著呢麼。」萬宜說,「一看就是十幾年,比他親爹親媽親哥哥還要上心。」
高集:「……」
「總之,您已經大概了解我們這邊的情況了。我們初步判斷池竹西的失蹤和蔡閆以及李路達有直接關係。問題在於,在李路達和蔡閆的關係中誰是弱勢的那個。」
「如果做主的是蔡閆,毫無疑問她會直接下死手。」高集回過味來,原本就不安穩的心臟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如果是李路達……」
萬宜虛起眼,眼鏡的反光擋住了一部分,露出的那截是淺淺的冷棕:「如果是李路達,就要看池竹西和他,到底誰更瘋。」
***
李路達很會講故事。
他先將事情捋一遍,然後站在他的角度去揣摩故事裡那些角色的心理,給出一個能讓人接受的人物動機,接著還挑出會影響到後續發展的關鍵節點強調。
他就像幽靈,在出現多項選項的時候,他總是不聲不響地讓事情走向更糟的一方。
原本不長的故事被揉碎了重組,當整個故事講完,池竹西像是讀完了一本《百年孤獨》,腦袋有些發木。
接著,他反應過來:「你還是沒告訴我,你當時為什麼放我回去。」
「留著明天再說吧,能打發時間的故事不多,講一個少一個。」李路達乾脆站起來,他像是從漆黑山林中瞥見了什麼,伸了個懶腰,拍拍褲子的灰,叮囑著,「我還有點事,你早點休息。睡不著也可以找蔡閆聊天,橫豎她也失眠。」
池竹西點頭:「早上我想吃小籠包。」
「好。」
可能是八九點,也可能是十來點。池竹西沒有能計算時間的工具,他看著李路達把火鍋收拾打包的垃圾全部塞進了車後箱,又把之前不讓池竹西碰的塑膠袋提去了蔡閆所在的倉庫。
suV的車燈大亮,幾乎剝掉了車前木屋外牆的顏色。引擎發動,車輛破開黑幕逐漸消失在樹林盡頭。
在李路達徹底離開後,池竹西盯著木屋那盞被蚊蟲圍繞著嗡嗡亂飛的鎢絲燈。不知道燈罩哪裡有縫,一兩隻小蟲飛了進去,撞在鎢絲上發出滋滋的細微聲響。連著撞了三四次後就化為了粘附在鎢絲上的焦著屍體,光熱碳化了枝節,最後簌簌掉在燈罩最底下,聚集出類似玻璃罩斑點的黑。
蠢爆了,知道撞上去就是死,幹嘛還要一頭腦栽進去?
這個問題是無解的。
他和李路達之前一樣拍拍褲腿,直接去了關著蔡閆的小倉庫。
倉庫里安靜得詭異,虎斑犬趴在門裡側,看起來像是在睡覺。之前因為不知名原因尖叫的蔡閆垂頭坐在椅子上,她看上去比之前要乾淨整潔很多。
——這個想法在她抬起頭的瞬間消失在了池竹西腦海中。
「現在你高興了吧?哈哈哈哈,你怎麼可能高興!」
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而蔡閆只是將那句話重複了一遍又一遍,成了壞掉的複讀機,邏輯和理性都消失了。她依舊漂亮,眼底的癲狂像火焰點燃了那種被人理解的美麗。
池竹西還聞到了烤麵包的味道,有點甜,地上也的確有麵包的碎屑,零星還有一些肉鬆。
蔡閆仰起頭,幾縷髮絲被汗水黏在脖子上,她輕佻的笑聲讓喉嚨都在顫動,當再次垂下頭,綿軟無力的骨骼像晃動腦袋的蛇。
「你們晚上吃了火鍋。」聲音嘶嘶的,「好吃麼?」
池竹西靜靜看著她。
「我在你這麼大的時候他也很喜歡帶我出去亂吃東西,他那個毒蟲媽只要一清醒就找他要錢,有次我們在吃火鍋,他媽就蹲在一邊怎麼勸都勸不走。李路達乾脆給他媽加了個位置,給他媽夾了一晚的菜。」蔡閆說,「他媽突然哭得稀里嘩啦。李路達讓她去衛生間洗洗臉,然後,我看見了……」
「看見了什麼?」池竹西問。
「他掏出一個密封的袋子…裡面裝著粉末。他當著我的面把粉末全部倒進…他媽碗裡。」蔡閆痴痴笑,「他媽回來之後拉著他的手,說自己錯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李路達溫聲勸她媽先吃飯,吃飽了送她回去好好休息。那頓飯還沒吃完,他媽就又瘋了……」
「瘋了……瘋了……想像不出嗎?瞧瞧我。哈哈哈哈哈瘋了……」
「他讓我把欠你的還給你…那個狗娘養的……狗娘養的!這十幾年所有人都把他當一條狗!我警告過她——我警告過她——!!!」蔡閆情緒變化完全不受控,她瘋狂掙紮起來,椅子不知什麼時候被固定在了地上,被她搖得砰砰作響,這股響動驚醒了虎斑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