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子予的声音冷冰冰地,季风猜不出他的表情,刚想再张嘴说话,喀哒一声那边把电话挂断了。
弯还是不弯这是一个问题
下午四点,北京城上空灰蒙蒙的一片。没有太阳,地面上蒸笼一样升腾着阵阵热气,连钢筋水泥的建筑也跟蒸塌锅了的发糕一样蔫头耸脑地没精神。空气粘稠得像熬煮过的糖浆,呼吸都变成了痛苦的事。
有空调的人们纷纷躲进了屋子里,没空调的民工躺在草坪上打瞌睡。老城区里嫌室内憋闷的大爷大妈们坐在自家门口的树荫下摇动蒲扇审视着偶尔过往的行人闲聊,脚边大都趴着舌头伸得老长、口水流了一地的昏昏欲睡的老狗。
于子予猫腰狂蹬自行车,迎着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在钟鼓楼附近的一条条小胡同儿里一趟趟地来回穿梭,挥汗如雨欲仙欲死。
几个大爷大妈见是同一个人没一会儿的功夫在他们面前飞驰而过了好几趟,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
“这小伙子是干嘛呢?大热天儿的。”
“减肥呢吧。”
“那么瘦了还减?!现在的小孩儿……啧啧啧……”
“要不就是失恋了。”
“失恋也不能这么糟践自己啊。这得为的是多美的姑娘啊?”
“可不是,唉──现在小孩儿,啧啧……想我小那会儿,大栅栏广德楼里蹭戏见过一姑娘……”
于子予终于头晕眼花浑身虚脱了,气儿也消了。一捏刹车,他停在了后海边儿上的一个小烟酒冷饮铺前。
“一包儿白沙,一瓶儿冰镇可乐,一瓶儿矿泉水,再来罐儿老酸奶。”
店老板吹着风扇趴在柜台上口水四溢睡得正香,听见有人买东西他迷迷糊糊抬起头,一眼看见满脸是汗跟水洗过了一样的于子予不禁一愣,顿时清醒了不少。
离开冷饮铺于子予没走远,拎着买来的东西在房山头儿的一处荫凉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先打开矿泉水在头上浇了半瓶儿,抓起衣襟擦把脸又打开可乐一口气喝了半瓶儿,然后点着根烟,于子予一只手搭在支起来一个膝盖上开始仔细琢磨自己跟季风的事。
从春天到夏天,从穿着秋衣秋裤都冷到热得恨不能在大马路上裸奔,今天距第一次见到季风已经快五个月了。
一开始彼此厌恶,然后又都觉得对方似乎还不错,再到后来以朋友相称……于子予想不太清楚这中间究竟是怎么过渡的,但自打发现季风让自己公司的人去买他们的cd他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了。不过当时他没敢深想,就告诉自己大尾巴狼只是觉得他们的乐队不错,用了个很蠢的方法想帮他们而已。
但是今天发生的事,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往简单想了,任何一个朋友、关系再好也做不出这种事来。于子予不傻,他也不是那种神经大条没心没肺的少根筋,又怎么会对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与其他人不同的感觉毫无觉察?可季风到底为了什么要花费时间和精力做这些?他却不敢在心里给自己一个答案。
于子予把自己跟季风之间有过的所有接触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正好抽完了一支烟。一支烟,竟然只有一支烟,是谁先做错了什么还是谁先暗示了什么?于子予想不出。可让他不能接受的是:他发现从刚才自己出门前到现在,他对季风的所作所为只是感到生气,仅此而已,居然不是厌恶,连半分都没有。这太不可思议了。
手上一阵火烧火燎的疼,是烟已经烧到了烟蒂。于子予赶紧把烟屁丢在地上狠狠捻了一脚,又拿起酸奶插进了吸管。
半固体浆糊一样的酸奶被于子予喝进肚子里,他觉得自己的脑袋也开始浆糊了。仔细回忆自己给季风打电话时的情绪变化,他又发现他刚才骂人骂得正爽的时候之所以会一下子停下来,是因为一听季风说要来找他,他竟突然就没那么生气了,还差点儿脱口说你来吧,你来了我就赏你两拳两脚两耳光。
于子予庆幸自己反应够快自制力够强,否则这话要真说了,从某个角度来看实在是有些暧昧的意味。
吸管里发出了呼噜噜的声音,于子予把蒙在瓶口上的纸抠开,叼着吸管对准瓶底分成了几坨的酸奶一路吸过去。最后酸奶喝干净了,于子予忽然感到一阵失落。
也许确实应该跟他当面把话说清楚。得让他知道:不可能的,根本不可能。虽然我对这种事没什么不好的看法,可要说发生在我的身上……永远都不可能。
喝完酸奶又坐了半天,地表温度似乎有所下降,后海边儿上出来闲逛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于子予从地上站起身去还酸奶瓶子,顺便又买了张充值卡。
一腿跨在自行车上,于子予给手机充好了钱。刚要走,手机响了,是赵寒的号。于子予接起来,赵寒先是哈哈一阵大笑,然后他的声音变小,好像在对别人说话,“……你们打都是欠费,就我打通了。怎么样?服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