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炕上,听了老村长的问话,村长儿子和儿媳互看一眼,双双实诚的摇了摇头。
村长儿子常常去镇上卖菜卖野物,偶尔家里干货存得多了还会搭车去县里头卖,算得上是他们村里最有见识的年轻一辈。饶是如此,对晌午来村子里的那伙人,他也就能看出那伙人身上的衣料不是寻常质地,面生的很,不像镇里或是县里来的人。至于那伙人的身份,就不得而知了。
老村长见两孩子脸上懵懂不知的模样,暗暗在心里头叹了口气,想想也是,他们这种贫苦人家出生的子弟又哪会有见那种身份人的机缘。
“我瞧着,那伙人该是医道世家的人。”
老村长此言一出,简陋的土屋中立时响起一道分明的抽气声。
村长儿子满脸的震惊与不信,看向他阿爹的双眼直瞪得像铜铃:“医道世家!?阿爹,您不会看错了吧?”医道世家的人怎么可能会来他们这种穷乡僻壤。
老村长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又看了眼坐在儿子身畔同样一脸惊骇的儿媳,复又拿起刚才他搁在桌上的烟斗抽了两口。
白色的烟雾袅袅自老村长嘴角溢出,模糊了老村长黝黑枯瘦的面孔。老村长盯着关严实的木窗,目光深远而悠长,就仿佛此刻的他能够穿透木板遥望见那片令村里人都望而生畏的林子一般,又似乎他在遥遥的回忆着什么……
良久,老村长回过神来,冲儿子和儿媳摇了摇头,叹道:“不会看错的!”
顿了顿,老村长细说道:“阿爹年轻的时候上过一次皇城,曾看到过医道世家的弟子。他们呐,就和晌午来咱们村子的那伙人一样,各个腰间都会佩戴一块巴掌大的黄龙玉。听皇城里头的人说,医道世家的弟子遍及天下,为了避免同门不识相互争斗,每个弟子在入门后都会得到一块黄龙玉玉佩,正面雕龙反面刻上此人在世家内的排辈字号,见佩如见人,是他们同门相认的信物。”
“至于,那住在翳林子里头的人,这会儿仔细想想,倒也能猜出个七八分意思。多半是当年毒仙门的残余……所以这事啊,不是咱们这些平头百姓能管的,”
老村长的话音一落,整个陋屋落针可闻。
村长儿子握住自家媳妇的手紧了紧,攸关医道世家和毒仙门的世代纠葛,那还真不是他们这些个穷苦百姓管得了的,一个不好,可不仅仅是他们家一个两个九死一生,只怕是他们整个村子都不能幸免于难。
举凡大周朝子民,对于医道世家和毒仙门之间的恩恩怨怨都或多或少的有所听闻。
据传,大周朝建朝之初并没有什么毒仙门,亦没有所谓的医道世家,有的只是一个名唤‘药师门’的半隐世门派。药师门弟子不但各个精通救死扶伤的医术,且善于杀人于无形的毒法,曾在开国先帝周圣祖麾下立下过汗马功劳。也因着如此,自周圣祖之后数代,那个自古最为帝王忌惮又最不可或缺的位置——国师之位,一直都由药师门的历代祖师担当。
这个习惯一立便是百年。在此期间,大周朝昌盛繁荣,百姓安居乐业。
及至周光祖当政,这一百年未变的惯例却生出了变数,此变数并非来自于朝堂,而是出自于药师门本身。
不知因由的,药师门分裂成了两派,一派主修毒法,命名为毒仙门,一派主掌医术,即当今如日中天的医道世家。
分裂之初,两派相安无事,国师之位由两派祖师共同担当。然而没过两年,先是毒仙门研制出的奇毒为有心人利用,毒杀太子于东宫,而那盏致太子于死地的参茶原是端给周光祖的。周光祖大怒,下毒之人虽非毒仙门门人,却终究还是令他对毒仙门起了戒备之心。其后,医道世家祖师制成服食后可令人百病全消、延年益寿的药丸两枚,呈献后,龙颜大悦。
至此,两派在当朝帝王心里的高下,立判。
那之后,毒仙门饱受医道世家打压,在皇城再难立足,毒仙门祖师急流勇退,携一干弟子匿于山林,与世隔绝,再不过问朝政。在此期间,医道世家在大周朝的地位却是一升再升,医道世家祖师不仅位居国师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医术更是被大肆渲染神化,连当朝帝王都拜入其门下。身为帝师,医道世家祖师可自由出入宫廷,便是那皇子龙孙见了都要屈身行礼,可谓一时风头无两。
不过后来,盛歌载道的医道世家为何要尽诛已然匿迹销声的毒仙门,个中因由却是不得而知了。
只听闻,当年医道世家携数千皇城护卫围山剿杀毒仙门人,足足七日,尸横遍野,血水自毒仙门避世立派的行止山山腰一路淌至山脚,刺鼻的血腥味久久不散……由此可以觑见医道世家尽诛毒仙门的决心,以及其手段的狠辣!
老村长又唉的长叹一声,说:“你俩知晓这事情的轻重就好,也甭往外头说道,多紧着点虎子,晌午他嚷嚷了那句话后,我瞧着那领头的脸色很不好看,咱们老周家可就只得了这么一个孙孙,万不能再出什么差错了,你爹这把老骨头受不住啊!”许是想到那日虎子突然跑进翳林的凶险,老村长的神色分外审慎,眉眼之间染了几分当日的哀恸。
他摇着头无可奈何的说:“这事不是咱们不想帮,是真的帮不了,也只能求着老天能开眼,给那翳林子里的丫头留条生路了。”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村长儿子和儿媳自然也不可能再有二话,只听村长儿子认真道:“这事咱两都听阿爹的,是吧,梅子?”扭头询问的看向自家儿媳。